十天過去了,校場上的人越來越少,曾經人聲鼎沸的兵營,變得冷冷清清,帳篷洗淨了晾幹了收進庫房,臨時搭建的竹蓬剩下不到一半,百姓們正在興高采烈的進行拆除工作。
“每家三十畝田地,不交稅?這是真的?”盡管累得滿頭大汗,曾耀祖問過了至少十次,但他還是不放心,忍不住問了第十一次。
並不是信不過琉球的官兒,跟著行朝出海,能吃的能用的早吃光用光,就剩下自己光身一個,琉球官兒能騙你什麼呢?可屬於自己的三十畝地,還永遠不需要交稅、服徭役,這樣的好事情,實在叫人有做夢的感覺啊!
曾耀祖是潮州人,一輩子待在鄉下,爹媽給取了個光宗耀祖的名字,可惜他做了大半輩子佃戶,到三十來歲還打著光棍,漫說光宗耀祖,連屬於自己的半分田地都沒掙到。行朝從泉州下海,漂到潮汕洋麵,張世傑派人上岸招兵買馬,曾耀祖一則想搏個功名出身,至不濟弄點買田土的銀錢,二來是聽說韃子要殺盡天下漢人,反正自己三十出頭還沒個後人,幹脆舍了命和韃子拚一場吧!抱著這兩條想法,他投軍做了個小兵。
可現在,這兩條都沒必要了。要興發家業,這裏大片肥沃的土地任由開墾,三十畝上好水田,放在人多地少的閩廣,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富家翁啊!要抵抗韃虜嘛,曾耀祖看看不遠處跑步訓練的漢軍士兵,再遠眺港口處停著的炮船,殺韃子,顯然琉球人比自己在行。
所以他的心思就全放在那關係後半生命運的三十畝水田上了,問了一遍又一遍,終歸有點不放心,不收皇糧,漢王拿什麼養兵呢?
“說了三十畝,隻要是你自己開墾的,到政府登記,就發土地證,這可不是咱們以前私相授受的田契,而是漢王頒發的證,這土地傳子傳孫,永遠都是你家的!不交皇糧、不服徭役!”許銀山第十一次回答曾耀祖的問題,他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神情,因為每次重複這個政策,他都從內心深處感到甜蜜。
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這是中國農民數千年的終極夢想,許銀山也不例外。他有親戚早移民到了琉球,如果他願意到哪家廠子裏做工,第二天就能上班了,之所以等到現在,就是想弄塊田土,一直留在校場上,按排號順序等著坐船去琉北,在那兒開荒種田——琉球城郊開墾得差不多了,另外兩個新城才有大片肥沃的處女地。
許銀山想起親戚說的話,又補充道:“對了,以前我忘了說,琉球種田不收農稅,打的糧食拿去賣要收商稅。”
“嗨,那怕什麼,咱們不賣不就行了?拿來喂雞喂豬,吃不完老子釀酒喝,才不讓官府占便宜呢!”曾耀祖根本不擔心會被收稅。
不怪許銀山會忘記,不怪曾耀祖不在乎,視田地好壞,地主收取百分之五十到八十的地租,官府再以各種名目直接間接的收取百分之十左右,留在農民手頭的,也就夠活命的口糧,最多換點油鹽、針頭線腦,哪兒會想到吃不完拿去賣,還要交稅呢?
許銀山準備養雞養豬釀酒來避稅,殊不知,出售家禽家畜和米酒同樣要交稅……
“來了來了!”剛把竹蓬拆掉,就有人歡呼起來,遠處碼頭,開往琉北的客船,那潔白的船帆是載來了豐收的希望。
人們扶老攜幼,在警察的組織下,排成長長的隊列走向碼頭,現在剛交二月中旬,快點開荒,早晚兩季稻是不行了,但種個單季還是沒問題的,琉球的土地,肥得流油啊,就算單季,弄個五十石糧食也不成問題啊,嗬嗬……人們帶著幸福的憧憬,登上了客船。
都統孟誠鬱悶的看著老部下們興高采烈的離開,大部分人還記得靦腆的、不好意思的和老上司告別,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初到琉球,士兵們還按建製歸攏到各自的上司帳下,但當琉球人弄來了新鮮可口的飯菜,放老移民進來找親戚,最後宣布了做工、務農、經商、參軍任由選擇的安置辦法,麾下的士兵們就心活了,有心思活的人想進廠子做工,有圖穩妥的人想弄塊田土留給子子孫孫,有一腔熱血殺韃子的人,就想著參加軍餉豐厚、軍械犀利的漢軍,原來的長官們就發現再也指揮不動老部下了。
在這節骨眼上,或許是為了行朝、官家,或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有的基層軍官還想爭一爭。當然不是鬧兵變,盡管琉球隻派了百十個警察,腰上挎把刀,手裏拎根棍子,可沒人傻到還拿自己這群殘兵敗將當回事,他們隻是想鬧一鬧,畢竟在大宋朝幹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個個的掛著詔討使兵馬使兵馬都監的銜頭,琉球方麵二話不說就把咱們的部曲掏空了,這也太說不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