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軒坐在總督府的花廳上,心情激蕩,坐立不安。
炮劫禦舟,嚇掉宋室孤兒寡母半條命,琉球即將改國號為漢,將來說不定還能入主中原,叫他宋朝徹底完蛋,想到這些,李鶴軒高興得連日裏睡不著覺,滿心要做個從龍的功臣,若有定鼎中原的一天,就要做那雲台二十八將、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畫影圖形,叫那後人記得李某的赫赫功名!
他年宋室小皇帝、太後若能留下命來,無非是個黑到家的歸命侯,到那時候我為新朝重臣,再好好消遣他們!
想到這裏,李鶴軒臉上就有了洋洋自得的神情。自打炮劫禦舟、犯駕救主,他儼然以楚總督心腹自居,和侯家兄弟也有了過命的交情——真的過命,一個下毒一個擺刀斧手。琉球諸公並不像開始那麼排斥他了,李鶴軒就覺得骨頭都輕了二兩。
其他人都忙著改號建元的事,隻四個人被請到這花廳上坐著:民政科副科長統帥部參謀李鶴軒、水師副艦長蕭平、總督府衛隊長法華、前臥底蒲家的總管金泳。
看到金泳,李鶴軒就有點忐忑不安,那個秘密,有一次偶然被嫡親表兄知道,這金泳是表哥心腹……另一麵,這四個人的工作風馬牛不相及,工作基本上互不相幹,請到這花廳上坐著,是個什麼意思呢?
“傳李鶴軒!”總督府衛兵一疊聲的叫,李鶴軒趕緊起身,繞過回廊到正廳上。
楚風拿著個蓋碗茶吸溜了一口,放下茶碗,似笑非笑道:“前朝皇孫、今日布衣。舊年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李先生履足琉球,蓬蓽生輝啊!”
“亡國之人,不敢稱皇孫,若李某為皇孫,則天下劉李二姓大半為漢唐皇孫亦!”李鶴軒神色不變,跪下稟道:“三百年前之事,早已隨風雨而逝,屬下絕無恢複舊國的打算,惟願追隨總督,做個新朝的開國元勳!”
說完這番話,李鶴軒神色雖然平靜,內心裏早已翻天覆地,他知道,自己生死前途,就在楚總督一念之間了。畢竟,亡國皇族心懷故國,這就是曆代君王最忌諱的罪過!
“南唐亡國三百年,天下人早忘得一幹二淨了,我才不擔心你要複國哩。”楚風嘴角一咧,輕輕踢他膝蓋:“起來,別動不動就下跪啊磕頭的,你既不是李後主,我也不是趙光義!”
李鶴軒心下一鬆,後麵聽到楚風說起趙光義、李後主,他心頭就是一痛,本來沉靜如水的麵色微微一變。
楚風早就發現李鶴軒有點不對勁,為人好像刻意的殘毒、刻薄,提到宋朝,恨不得馬上“殺到東京,奪了鳥位”,屢次以言語試探,也沒發現什麼把柄。及到祝季奢來求援,助他萬兩黃金,答應無論如何不下殺手,祝季奢才吐了實情:
當年南唐李後主被趙匡胤所擒,長子李仲寓曾在宋為郢州刺史,中年病死。實際上,李仲寓三十七歲就去世,不是病死,而是和父親一樣,死在趙光義的牽機藥下!
史載仲寓無子,後主後嗣斷絕。實際上,他還有一個兒子,為避趙光義的毒手,從小出奔在外,一脈相傳子孫不絕,一傳直到李鶴軒。
送走祝季奢,楚風又去問了趙筠。原來,趙宋得國不義,後周柴榮死,趙匡胤欺負自己恩主留下的孤兒寡母,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為人也極其不堪,滅後蜀,把蜀主孟昶用牽機藥毒死,將蜀主妃子花蕊夫人搶入後宮。
趙光義是趙匡胤的弟弟,論臉厚心黑比哥哥又勝一籌。他“斧聲燭影”害了親哥哥,即位後把有威脅的皇族一一殺害:同胞親弟趙廷美被貶往房州,38歲抑鬱而終;趙匡胤次子趙德昭被逼自殺,時剛滿30歲;幼子趙德芳像老爹一樣,不明不白得暴病而死,年僅23歲,估計是也被下了牽機藥。
對自己親人尚且刻毒,亡國君王豈能幸存?趙光義學哥哥對付孟昶的手段,下牽機藥毒死李煜,強占小周後周女英,哪知小周後性烈,在李煜死後不久就自盡了斷。
這些宮闈秘聞,民間雖有流傳,不如皇室近枝宗室知道得清楚,趙筠娓娓道來,楚風才鬧了個明白。
怪不得民間有些迷信思想的人說,靖康之恥趙宋皇族婦女被金兵***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元朝打到臨安,謝太皇太後、全太後、小皇帝被虜,還有人寫詩譏笑:“當日陳橋驛裏時,欺他寡婦與孤兒。誰知三百餘年後,寡婦孤兒亦被欺。”雖然這些說法漠視了民族大義,但也體現出人們對趙宋兩位開國君王得國不正、為人不義的反感,趙筠說到這些,神色間也頗為不屑,隻不過自己的老祖宗,不好直言斥責。
楚風這才明白李鶴軒的行為:李煜以軟弱、寬宏而滅國,作為後人,李鶴軒不免糾枉過正,行事處處往慘烈刻薄、心狠手辣的路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