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楨搖搖手,神情有些落寞:“男人家建功立業,博的是個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咱陳家一門忠烈,我父諱文龍公死守興化,被俘後西湖嶽王廟自殺殉節,忠義足以彪炳千秋,祖宗麵上的光彩也夠了,不差我這一點子;封妻蔭子,你姑父早已盡節,我有沒得兒子,卻封誰蔭誰呢?起兵無非是為了報父親、丈夫的仇恨,為了盡忠朝廷,若是這兵馬在楚總督手上更能打北虜,何妨送給他呢?”
看看侄兒還不服氣的樣子,陳淑楨笑道:“我知道了,大舉侄兒有心要做個中興的嶽武穆、保唐的郭子儀,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將來姑姑或者保舉朝廷,或者轉托楚總督,叫你照舊統兵,好歹不辜負你一番辛苦。”
“唉,姑姑,我不是這個意思!”陳吊眼一跺腳,“就怕姓楚的不是看上咱的兵,是看上你的人”這句話都到喉嚨口了,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陳吊眼自幼死了父母,是叔爺陳文龍接到家中撫養長大,陳淑楨親手照顧他好幾年,兩人論名分是姑侄,論年齡像姐弟,論情份如母子,這話說出來太過褻瀆,實在開不了口,隻得跺跺腳,頭也不回的走回親兵們已經紮好的營中。
嗬,我還不知道侄兒那點鬼心思?人家楚總督喜歡秀王府的筠兒,大宋朝的大長公主,怎麼會瞧得上我一個喪夫的不祥之人?再者,軍旅中時刻要商議軍情,我身為一軍統帥,總不可能躲著他吧!
陳淑楨笑笑,輕輕攏攏額上碎發,一時間,剛健的女將軍,變做了柔媚的小婦人。
楚風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關於自己的花邊新聞,中軍大帳,前後左右點上了八盞鯨油燈,黑夜裏照得尤如白晝。
琉球武器裝備全是標準製式化,自己使用、出口占城、賣到行朝的都是這樣,所以倉庫中存貨頗多,搬了五千套到漳州裝備友軍。
泉州、漳州都在福建沿海,泉州海船可以直接開到城下,漳州則由海入漳江走上很小一段就到,然後由漳州到龍岩、蓮城、汀州直抵贛南這一路,都是在丘陵、山地行軍,完全靠人的兩隻腳板。
調侯德富偕兵科駐節漳州,負責聯係自己帶的陸師、指揮水師。眼下,行朝水師在漳州東北方向的泉州海麵,堵住了蒙元水師從杭州南下的海路,琉球本土是比較安全的,僅有的兩條炮船,太平島號在琉球和澎湖間巡航,釣魚島號調到漳州海麵以備萬一。
龍岩、蓮城、汀州,大軍每到一個城市就留下一個班的漢軍加兩百名佘漢義軍,一為保守入海的退路,二則負責組織民夫,轉運糧草軍需。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軍攜帶糧食最為不便,特別是還要翻山越嶺。在統帥部會議上,楚風的解決方案是“就地籌糧”。
然後陸猛就差點嚇死了:“總督大人,這是在故國境內,全是咱同胞老百姓呐!”
楚風沒好氣的說:“你想哪兒去了?就地籌糧,是叫你買,又不是去搶!”
反正琉球有的是黃金白銀,這些亮閃閃的東西拿出來,一小塊就能換幾大車糧食,那麼何必自己辛苦搬運糧食呢?帶錢就行了嘛。就算買得貴,也比千裏運糧被民夫吃掉一大半劃算。
結果也是很喜人的,比市場價高兩倍的銀子撒下去,沿途富戶真的是“嬴糧景從、簞食壺漿”來了,豬啊羊啊送到哪裏去呀,送給那親人琉球漢軍呐……
宋朝商品經濟發達,總的來說富戶比前麵後麵的朝代都多,他們囤積的糧食實在不少,隻是供應這六千人大軍,仍然顯得不足。不怕,銀子不僅能買糧食,還能換來勞動力,楚風花錢雇民夫,從漳州、龍岩、蓮城、汀州一路接力轉運,隻要肯花錢,願意來運糧食的老百姓,能肩並肩從贛南一直排到福建海邊去。
就這麼好的條件,每天行軍速度六十裏走上大半個月也到了極限,楚風不由得撓頭想:那支從江西走到延安的軍隊,平均每天行軍七十一華裏,是怎麼做到得呢?要知道,他們走過的有雪山和沼澤地,他們更不可能有漢軍這樣充足的糧食供應,而他們行軍的時間,是整整一年!
楚風搖搖頭,算起時間:二十號從泉州出發,二十五號到漳州,漳州到汀州直線距離兩百多公裏,若是後世坐飛機,要不了半個小時,就是在海上乘剪式船,也能朝發夕至,但在陸地上的山地、丘陵,實際路程是直線距離的兩倍,足足近千華裏,每天六十裏,走了十五天才剛剛過汀州,進入了贛南境內。
唉,行朝中對自己也防著一手,請陳宜中寫信勸文天祥收縮兵力,陳相爺不僅不寫,還一再告誡自己是客軍,和陳淑楨都要服從文丞相調遣……暈啊,他想到哪兒去了?隻好自己寫了信,買通了驛兵,五百裏飛報傳過去。
現在已是八月十號,文丞相啊文丞相,你千萬要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