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章 淮軍(2 / 3)

說完輕輕拭去姐姐眼角的淚水,大步朝門外走去,再也沒有回過頭。

於何氏一下子軟癱在地上,有這樣一個英雄的弟弟,她不知道是該驕傲自豪,還是悲傷痛苦。不過她確定一點:弟弟臉上的表情告訴她,親愛的小弟永遠不會回來了。因為父親、大哥、二哥,已經有三位逝去的親人,他們在離開家的時候若是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快,準備香花燈燭,王師就要打進城了!”於何氏的丈夫剛溜出去打探了消息,一臉興奮的跑回來告訴家人,卻見妻子軟倒在地,內弟早已不見了蹤影,床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家居短衣,那套軍服、手刀和範陽笠兒都跟著主人一起走了。

他上前扶起妻子,動作前所未有的溫柔,“咱弟弟,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呐!”

泉州蒲府的後院牆外,是一溜深長的小巷,高牆和刺桐樹的遮蔽,使這裏在陽光下顯得分外陰沉。

一個瘦高的人,在小巷中穿行,他特意走在陽光曬不到的陰影下,仿佛在躲避著什麼,他的腳步是那麼的匆忙,又好像生怕身後有人追趕。

隻是偶爾在陰影遮蔽不到的地方,才會露出他微黑的麵目、長而高挺的鼻子、深陷的眼窩和連腮的胡子。

若是平日裏認得蒲壽庚蒲老爺的泉州人見了,一定大為驚奇:這位以前大宋朝的福建安撫沿海都置製使、閩廣招撫使兼市舶司使,現在大元朝的昭勇大將軍、閩廣都督兵馬招討使兼提舉福建廣東市舶,一向威風凜凜氣派得緊,在泉州儼然割據一方的土皇帝,平日裏鍾鳴鼎食起居八座,外出時候,跟班儀仗衛隊管家小廝動輒幾百人,淨街鞭子幾乎要把鋪路的青石板抽裂。今天,他怎麼會一身粗布衣服,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獨自走在背街小巷裏?

蒲壽庚聽到南門傳來的巨大爆炸聲,就知道泉州城守不住了。這樣劇烈的爆炸,整個泉州的地麵都打擺子似的抖了起來,南城牆的結局可想而知,一旦打進城,一千蒙古兵、四千探馬赤軍、一萬蒲家私軍和一萬五千新附軍,能擋住張世傑的十五萬水軍加上許夫人陳吊眼的五萬佘漢義軍?

隨著那一聲爆炸,泉州城的陷落便如倒置的沙漏,進入了倒計時。蒲壽庚,他是一個見風使舵的大食商人,並非守土有責的將軍,城破之後自己的下場可想而知,那麼,為什麼不逃走呢?

隻不過,他一直認為守城至少能堅持好幾十天,沒來得及做逃跑的準備,此時忙亂中孤身潛逃。按照穆聖教義娶的四個回回老婆,顧不得了;十多個兒子女兒,顧不得了;家中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也顧不得了。

曾經威風八麵的蒲壽庚蒲老爺,如今比一條癩皮狗都不如,他急匆匆的逃往西城,那裏是胡商聚居的地方,但願那兒的朋友能夠提供一個隱蔽的安身之所,待將來慢慢想辦法,逃出城去。

哼哼,你們這些可惡的漢人,我一定要奏請汗八裏的忽必烈大汗發來大軍,我要你們一個個全都死!通通的死!

蒲壽庚一邊詛咒著漢人,一邊匆匆而行,不知怎的,前麵光與暗影的交界處,顯出一個身影:洗得發白的戰袍、病後略顯瘦弱的體態、兩腮因為興奮而帶著病態的紅,布滿血絲的眼神充滿了殺氣。

藍黃搭膊、範陽笠兒,淮軍,這是淮軍的鬼魂來報仇了?蒲壽庚心頭巨震,上下牙齒叩得科科直響。

他沒猜錯,這的確是淮軍的忠魂,兩千五百名淮軍唯一的幸存者,何承誌。此時大街上還有元兵亂軍四散奔逃,何承誌便沿著小巷摸到蒲府,卻正好在這裏遇到了大仇人蒲壽庚!

天助我也!何承誌從腰間緩緩抽出手刀:“大宋右丞相、兩淮製置大使李庭芝麾下忠毅前軍都司何承誌,特來取你狗命!”

淮軍,不是老夫要殺你們,是你們不識抬舉,整整半年還不肯歸降,我才在宋軍來襲前下的手啊!為什麼不肯投靠我享受榮華富貴,為什麼要和我作對?淮軍,不識時務的淮軍,你們都該死!蒲壽庚腮上肌肉一抽,拔出鋒利的大馬士革彎刀,朝著何承誌猛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