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這天色像積滿陳灰的舊棉,陰沉沉的,教人喘不過氣來。

倒春寒來勢洶洶,冷雨連綿,潮氣直往人骨頭縫裏鑽。聯珠正從府外回來,她懷中摟著藥包,將自己團團縮在傘下,正快步回西府去。

方至影壁,卻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險些跌個跟頭,聯珠正扭頭看,那人卻傘麵一斜,又潑了她一肩背的冷雨,教她脖頸處涼得一激靈。

她穿著一身淺石青的襖子,半身水痕十分突兀。

“周媽媽,你——”聯珠錯愣著,隻見那東府的周媽媽領著人離去,連半分眼神也未給她。

這撞了人竟渾然不覺似的?

聯珠不願與東府的起爭執,隻緊了緊懷中藥包,呿一聲回西府去了。

“娘子,藥取回來啦!”這雨好像小了些,聯珠見了自家娘子,收傘立在廊下打簾而入。

林紓意正為母親煎藥。

她立在茶室內,正為藥爐打扇,聞聲回首:“回來啦。”

好似一抹淺丁香紫的水間花影,聯珠隻覺著茶室都亮堂起來,滿溢久違幾日的春光。

聯珠怔怔噯了一聲,快步上前,放下藥包便想接紓意手中的扇子:“娘子快放下,怎的又自己親手煎藥了?她們幾個呢?”

“煎藥有什麼打緊?這天潮得很,我讓她們去母親那邊熨燙被褥衣裳了,”她看見聯珠肩背一片濡濕的深色,“怎麼濕成這樣?快去換身衣裳,當心著涼了。”

聯珠大大咧咧,不提還忘了,一提又撅起嘴來:“都怪那周媽媽,我剛進前院呢,她帶著個仆婦,像那沒頭蒼蠅一般撞了我就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快得鞋不沾地。要不是我今日穿得厚,定要找她好好理論一番才行。”

她們都是不願與東府打交道的。

“罷了,這天氣瞧著一時半會停不了,烘幹怕是要留痕,待會兒我取料子給你,去做身新的便是。”紓意看過她的襖子,安慰笑笑。

“哪用娘子的料子,幸好我摟得緊,夫人的藥不曾濕,”聯珠不大記仇,又歡喜起來,從懷裏取出兩個白瓷瓶子,“還有這雪參丸,仁安堂的掌櫃說這天氣不好製藥,暫隻七日的量,讓我們不必憂心,雨一停製藥就方便多了。”

紓意笑了笑,說道:“知道了好聯珠,快去換衣裳吧,換好過來喝碗薑湯。”

雨天濕冷,薑湯是紓意吩咐常備著的。

聯珠哎了一聲,將取回來的藥歸置進藥匣子裏,給自家娘子行個禮,雀躍著換衣裳去了。

林紓意是這安平伯府三房嫡女,序齒行四,老侯爺早年戰功赫赫,與夫人育有一女二子,長女嫁雲麾將軍隨夫赴任,次子降等襲了伯爵。

三子雖不像老侯爺一般善於領兵出戰,卻在治水之道上頗有天賦,師從治水大家盧朔,可在三年前赴連州治水時被洶湧洪波卷走,至今下落不明。

伯府三房隻留下夫人徐氏和長女幼子。

眾人皆言林侍郎已逝,三夫人徐氏不信,著人尋夫,並帶著女兒打理手下鋪子田莊,削減仆婢,安心過日子。

可禍不單行,去歲徐氏母家被構妄議立儲,陛下大怒,念在徐老太傅對社稷有功,隻闔家貶回暮州老家。雖不連出嫁女,徐氏遭遇這接連打擊,時氣不佳加上身體虛弱,一病從秋至春,病情反複難以痊愈。

這西府內外庶務便都落在了紓意肩頭。

她將布巾疊了幾疊,剛裹住藥盅把兒,就聽得聯珠進了茶室:“娘子,我衣裳換好啦!”

“你也太快了些,鞋襪可都換了?”紓意失笑,手中藥盅被聯珠接過,便去盛了一碗在爐上熬著的薑湯,“快喝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