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橫禍撞來
天地一大窯,陽炭烹六月。萬物此陶鎔,人何怨炎熱。
一間最為普通的大學宿舍裏,六人間,上床下桌,裝修極為簡潔,幾乎沒有任何飾品擺設。
旭日初升,暖光透過略舊的窗簾照進來,升溫了屋頂電扇吹動的風,顯露著亮處細小浮動的塵。
靜待十聲數,無力掙紮撲騰兩下,文永頂著一頭雞窩從一張隻有涼席和枕頭的床上爬下地,慢悠悠揉著歡脫跳動的右眼皮,搖頭晃腦:“今日氣運不佳。”
文永作為一名畢業單身狗,既忙著找房,又急著求職。看著黃曆上的不宜出門,文永糾結著,糾結著……仍是出了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十。
畢業之際,麵試多如水,簡曆厚如山。
穿衣洗漱,收拾整齊,文永提著公文包鎖了門。其他五個室友老早都和女朋友同居去了,文永對他們這種“沒結婚就耍流氓”的行為深入教育了兩天,無奈隻知錯,絕不改,世風日下啊。
叼著食堂特有饅頭餡包子,拿著食堂招牌開水味豆漿,文永趕上了堵車大潮中的公交車,站在車窗邊看一個上學的小男孩騎著自行車揚長而去,留下一個越縮越小的背影。
公司麵試間裏——
“你通過英語四六級了嗎?”肥頭大耳一身膘肉的中年大叔問。
“我隻過了四級,六級暫時還沒有。其實我個人比較偏愛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恐怕窮極一生也難窺絲縷……”
“好,你先回去等消息。下一個!”
招聘會上——
“本科學曆達到了我們的應聘要求,那請問你的計算機水平怎麼樣?”一身黑色西裝齊耳短發的幹練大媽問道。
“計算機我並不是十分擅長,但我擅長寫作整理等一些文案工作。這……術業有專攻嘛!”
“嗯。我們了解了,你先回吧!”連電話號碼都不用留了。
畢業即失業,招聘場即角鬥場。畢業證和學位證就是手中的長矛,那些經驗和榮譽就是身上的盔甲,稱心的崗位使他們要攻陷的目標,身旁洶湧的人流是他們的戰友,也是對手。
在網絡至上且越來越國際化的社會氛圍裏,大學四年將一半時間花在了圖書館的各類文史書籍和小說上,考了五次英語四級和六次計算機二級,終於順利拿到畢業證和學位證的中文係畢業生文永,理所應當的成了求職場上的炮灰,競爭對手眼中的渣渣。
文永不服,英語說得那麼流利,知道耆耄怎麼讀嗎?鍵盤敲得那麼溜,知道古代服飾直裾和曲裾的區別嗎?
年年六月野花開,始是新人入場來。夏天一到,衣服越穿越薄,汗越流越多,但投了兩個月簡曆,趕了幾十場招聘會還沒找到工作的文永覺得,心裏著實有些涼。
臨近中午打了車回趟家,再敢磨蹭,文老板非得賞他一頓老竹筍吃。
從前,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一座小村莊。村頭參軍歸來的文武因為公認的有見識有魄力被推選為村長,此後幾十年,在他退休之後,大家仍是叫他“文村長”。
文村長娶了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村花,兩年之後,添了兒子叫文新。
遙想當初,文新一窮二白,帶著剛成婚的老婆坐火車跑到了上海,奔著要讓家裏人過上好日子的盼頭,不到一年就打拚成了“擺得了地攤,管得住商城。疼得了老婆,租得起洋房”的村裏模範成功人士。老家人講究,文村長又喜得三個大胖孫子,當即擺了三天的宴席,虧了文新一個星期的工資,那叫一個喜氣洋洋。
宴席過後,村裏人都管文村長兒子叫“文老板”。
又過了兩年,文老板帶著一幫兄弟自立門戶,開山創業,等到半年後自家大型書店建成開業,文老板他爹又以喜得三胞胎孫兒為由,在村裏擺了一個星期的宴席。兩胎六個孫兒,村裏人誰都羨慕文老板他爹好福氣,那叫一個喜不自禁。
待到六個兒子全上了幼兒園,文老板終於又要喜當爹,當即日日燒香拜佛求個女兒,就連原本重男輕女的文村長也是一天三次準時念叨著:“要是丫頭多好啊!”
琢磨了半個月,文老板估摸著,應該是他做生意把好運氣全用完了,才沒有得閨女的福。當天將公司交給兄弟看管,全天在家守著老婆孩子。小學文化水平的文村長翻了七遍新華字典,決定給孫女取名叫“文雅”。聞弦歌而知雅意,十分有內涵了。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風和日麗、萬裏無雲的一天,文老板媳婦帶著期盼的笑進了手術室。
終於,不負眾望的,文永出生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文老板夫婦徹底死了心,再也不生了,那叫一個……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