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商心中百轉千回,最後化作一句︰“我哪敢氣你,我怕你氣我還來不及。”
霍不疑長臂一展,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摟住。
少商被混雜著藥草清香的男性氣息撲了個滿懷,不由自主伸手反抱住他,泣笑道︰“你還說!駱濟通是哪個惹來的,若不是我天縱奇才,早就屍骨無存了!總算你的人跟的我緊,趕來還算及時,這便算了!”
霍不疑握住她的小拳頭,沉默片刻︰“其實,這回我不是跟著你來的。”
“什麼?!”少商一把推開他。
霍不疑揉揉她的頭,無奈道︰“我叫你與我一道走,你不肯,我想送你一隊侍衛,你不要。不單如此,你還不許我派人跟著你,不然一輩子不理我……我便隻能使人跟著駱濟通了。我在兗州聽到駱濟通從自家莊園消失,立刻覺得不好,趕緊循跡跟了來。”
少商有些不悅︰“……既然說起來了,我們不妨理論理論。你當初那麼輕易放過駱濟通,害的我今日差點沒命,你說,你是不是對她餘情未了!”想起他們在西北的那五年,她就心氣不順。
霍不疑苦笑一聲︰“這回是我失策了,駱濟通救過阿飛一命,我又用她做擋箭牌數年,於是放她一回算是了結。我以為駱賓是個明事理的,得知女兒心地歹毒應該懂得如何處置……”他頓了頓,“當家人當斷不斷,看來駱家是真的不成了。”
“別岔開話題!”少商忿忿道,“你是跟她了結了,我可差點出事!”
霍不疑定定的看她一會兒,含笑道︰“有你那‘油火彈’在,尋常人馬很難奈何你。適才我看了下戰後痕跡,你應該還有東西沒亮出來吧。”
“你怎麼知道?”少商大驚,“我連阿父阿母都沒細說。”
霍不疑將她抱到腿上坐著,柔聲道︰“三年前,你遍尋一種奇特的火絨而不得,最後終於從一路西域來的商賈手中購得。”
少商驚疑不定︰“那,那是你找來的?”那種火絨是做引信用的。
“廢話。”霍不疑湊近麵龐,用自己的鼻子蹭了下女孩柔嫩的鼻尖,“那東西雖能引火,但燒不起火星來,難以點燃柴草,尋常人家誰要,商賈帶這種東西又賣給誰去——還有那種能磨成粉末的黑色硝石,我倒見過民間零星有人采來生火取暖,可那些質地不好,我派人一路挖到先趙故地才尋到合適的。”
少商捂著自己的鼻子,心中酸軟,悶悶道︰“原來你一直盯著我。”
“……我不知自己何時能回來,想讓你好好的嫁給別人算了,我暗中護你一輩子就成。”霍不疑聲音漸低。
少商想到他當時的絕望孤寂,心口隱隱做痛,忍淚打趣道︰“這主意蠻好的,你怎麼不施行下去。”
“我一看見你,就改主意了。”
少商笑的落下淚來,再次開口卻是哽咽︰“這麼多年了,我才終於明白你的心意。你心悅我,隻是因為我是我,再有人比我好看,比我聰慧,比我會惹是生非,你也不會多看一眼了,我盼著也能如此回報你。”
“將來有人比你更有權勢也不行,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也不行,率土之濱,四海以內,兩都一十三州,唯有你,隻有你。不論風雲變幻,局勢更迭,我嫁給你,隻是因為我心悅於你。”
霍不疑感動的難以言喻,隻能將她摟愈緊些,語無倫次道︰“……姑母她,她起初並未真瘋,一開始她是裝的。淩益善於鑽營,又有些許功勞,但隻要她瘋著,陛下就會永遠厭惡淩氏一族。她舍棄了愛如性命的兒子,每每想起便是錐心刺骨,到後來便有些真瘋了。沒人在旁時,她就會一遍遍咒罵提醒,叫我永遠不能忘了報仇雪恨!”
那是一種焦躁如火燒的扭曲恨意,恨到最後,霍君華也不知道自己很的究竟是誰,是禽獸不如的前夫,還是有眼無珠的自己。無論如何,最終這一切都落到年幼的霍不疑頭上。
“我知道,我知道。”少商撫摸著他的麵龐,“我都知道。”
人非草木,不能永遠理智冷靜不出一點錯,英明睿智的君主難免晚年昏聵,縱橫捭闔的權臣也會鬼迷心竅,棋差一招。
一日日的悔恨惶恐,一年年的刻骨仇恨,誅滅淩氏已成了姑佷倆的執念。霍君華的死,便是催促霍不疑盡快行動的最後一聲號角。於是,他鋌而走險,孤注一擲了。
……
程少宮摸進帳中時,看見胞妹在軟榻上睡的臉蛋紅撲撲的,額頭沁著細汗,身上半蓋著霍不疑的玄羽金絲大氅,霍不疑坐在榻旁替她輕輕打扇,不錯眼的細細看著女孩,神情滿足。
少宮想起一日胞妹午睡時霍不疑忽然來訪,雙親恰好都不在,為難的阿苧便去叫他來處置這事。當他趕到時,正好看見同樣一幕——霍不疑頂著滿屋婢女惶恐不安的目光,也這樣坐在榻旁,安靜的給女孩打扇。
程少宮心頭一軟,輕聲道︰“已經一日一夜沒闔眼了。她就是這樣,越是不放心,越是睡不著。”
霍不疑低低嗯了一聲,望向女孩的目光滿是愛憐專注。
當夜,為避免孤男寡女共度一夜,程少宮想在這座帳內打地鋪,被霍不疑溫和而不失禮貌的‘拎’了出去,於是他就找地方寫家書去了。
“阿母在上︰吾兄妹二人都很好,沒有惹是生非,沒有胡亂飲食,一直好好走在官道上,隻這兩日稍有異狀。遇上一夥匪人,我等殺敵一百餘,傷敵一百餘,俘敵一百餘。區區小事,阿母不必掛懷,細處容兒回時再行稟告。還有一事,今日霍侯追上我等,至此以後,幼妹的一概繁瑣均請阿母詢問霍侯為佳,兒縱奮不顧身亦恐無力管製——拜伏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