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破碎了。
在他將亡的一刹,無數絲線攀上了他的魂魄。這是乾坤的眾生因果。
乾坤用它的眾生,將這即將消亡的魂魄強行挽留了下來。
遝臨退避了。
一個大千世界,一個有著護道者的大千世界。哪怕這個護道者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一個拚命的大千世界和它的護道者,可以使遝臨受到它不想承受的重創。
樊藤之網寸寸枯朽,雙文律跌坐在這一片枯朽的殘片中,含著一口氣,不能動,不能言。他要守著這一口氣,威懾著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的遝臨和其他覬覦乾坤的存在。
柏崖綁著斷了的骨頭,把他從樊藤的殘片中挖出來,一步一步背回了劍閣,卻對他的情況束手無策。
乾坤用眾生因果纏住他的魂魄,但因果不是藥。治不了傷,救不了命。
魂魄碎成那個樣子,的確再沒有挽回的機會。
所以當他斬入魔淵那一劍時,心中的確充滿了憂慮。
魔淵與其它世界的情況不同。它已經與乾坤相接,可以逐漸蠶食重創中的乾坤。
他隻有一劍的力量。不出這一劍時,就與頑石無甚區別。無法助乾坤抵禦魔淵的蠶食。
他隻有出這一劍,將魔淵的道也斬傷,才能使它無力蠶食乾坤。
可是,乾坤在這三百年中離開了原來的坐標,但位置並不太遠。若他死去,遝臨會不會重新找到乾坤?
乾坤重創未愈,能不能抵禦得了魔淵的入侵?
他把劍閣放在了最險的位置,劍閣……能不能撐得住?
師兄重情重義,他會不會因此生出心障?
……
可他除了這一劍,就再也沒有別的力氣了。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為這一劍就是最後的終局了。
但他還有一世遺落在乾坤當中。
在雙文律入道的那一世,因乾坤之道不全,走得是“斬俗身”這種早已被廢棄的路子,這被斬去的一世,與血鏽刀結合成了乾坤中的一個異物。
其他因乾坤早年規則不全而生的異物,都已在乾坤晉升大千世界時被磨滅。
但乾坤沒有磨滅血鏽刀。它留著這個如嵌蚌中的砂石,以此為根基,花了九百年,收全了雙文律每一點破碎的魂魄,用它的眾生,挽留住這顆破碎的劍心。
雙文律的劍心仍然通明無暇,但三寸之後,牽扯著無數眾生的因果。
他的魂魄已經愈合,卻無意斷去這些因果。
“他們不是我的困縛,是我救命的繩索。”雙文律撫劍道,“眾生即乾坤。”
他抬眼看向遝臨:“你把這當成我的缺處,就已經敗了。”
“隻會拿起劍,不會放下劍,活人就成了死物的傀儡。”
“一味開拓,一味進取,隻會向前,隻看向前,最後,除了看不見盡頭的前路,什麼也留不下,什麼也沒有。”
“時機到了。”夏遺對劍光低喃道。
他按住心口,他感覺自己這顆掙脫了魔淵之道枷鎖的心,在全新的跳動中,為此產生了無法言說的撼動。他再看這劍心上的層層因果,一切都已不同了。
“眾生即乾坤……”他低低喃道。
乾坤從來沒有拋棄過它的眾生。乾坤一直在試圖容納他。他那受盡苦楚百年一世,並非乾坤給他安排的命。那是魔淵的道在乾坤的道中牽引出來的道路。
夏遺在這莫大的撼動當中,尚未穩固的修為悄然沉澱。
遝臨世界當中,方拂歌接到了夏遺的傳訊。
與此同時,遝臨的天地也動搖起來。日月星辰的光輝開始晦暗。所有合道者驚愕地抬頭。
他們感受到道在動搖。
策辟雲自定中出,同樣仰頭,低喃:“目空心空,萬相無蹤。”
“自在……原來如此……”她忽然笑起來。遝臨的道,不是她的道。
現在,她找到自己的道了。遝臨再也無法捕捉得了她,以之為基的道開始崩塌。
方拂歌從她心念中落出。心已空,便沒有念頭可以承載魔了。
兩個合道者從天地震動中回過神來,悍然出手,但方拂歌身若流光,已入了一個合道者心念。
合道者僵住,不由自主攔住了另一個合道者。
前一個合道者本能就想“入道”,可是遝臨之道不穩,他才引動遝臨意誌入體,瞬間委頓在地。
抓住那一刹的空隙,方拂歌在遝臨之道襲來之前脫離,攜著印開天的魂魄直奔世界壁壘而去。
另一個合道者見狀不敢入道,急追而來。
雙方距離越拉越進,方拂歌急促道:“我有一劍,可這一劍若解此危,就無法破開遝臨的世界屏障。”
“去開世界屏障,我來解決他!”印開天決絕道。
她盡舍修為,強行崩裂了外武道,將合道者攔在後方。
方拂歌由虛化實,托住印開天的魂魄,向劍意所開的入口中急速而去。
可是他才化形出來,就痛哼一聲,無法自控地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