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鏡箔就這樣頂著瓢潑大雨尋找。他往日素來最愛潔淨,可如今身上髒汙一片,也絲毫不理睬。
墨淵底下並非是完全安全的,他還在底下遇到了幾個高階妖獸。
侯鏡箔殺了那些妖獸,將其開膛破肚,他麵無表情地用手在妖獸肚子中翻找,手上血淋淋的一片,又被雨水衝掉。
明明靈力已經要枯竭了,可他身體裏卻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將那幾隻妖獸開膛破肚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站了起來,開始不再一味在淵底漫無目的地尋找。
他提著劍,開始捕殺妖獸,用劍劃開它們的肚子,在肚子中翻找著什麼。
鋒利的劍尖劃下,便能聽到“噗”的一聲,殷紅的血液從刀口中迸出,被雨水衝刷,流了一地。一時間,四處都彌漫著血腥氣。
侯鏡箔不斷做著這一切,便沒有注意到,原來雪亮的劍尖上已經染上了黑氣。
半天之內,上百頭妖獸死在他的劍下。
又是一頭妖獸死後,雨水衝刷過它的傷口,白衣道君目光森然收劍,他餘光一瞥,卻在妖獸屍體身邊看到了旁的一件東西。
看清了那東西後,將近兩天麵上麻木的青年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他手中的劍“哐當”一聲從手中滑落,整個人也“砰”的一聲跪在了泥底,身子劇烈顫唞起來,膝行著往那個東西爬去。
他麵上似哭非哭,終於爬到那裏,手指顫巍巍夠著了那東西。
那是一隻繡鞋,一隻青色的繡鞋,上麵繡著並蒂蓮和兩片小小的深綠荷葉。鞋身上的布料是五洲的散修最喜歡的靈棉布,價格低廉,上麵的繡紋卻格格不入。
繡紋上的線波光粼粼,一看便是一般的散修用不起的上好繡線。從繡紋上也能看出來,繡這鞋子的修士繡功非凡,並蒂蓮栩栩如生。
隻是繡鞋被雨水泡了幾天,還沾上了衝刷不掉的血跡。
沒有誰比侯鏡箔更清楚那繡鞋的來曆。
在南洲的時候,阿姐家中的人並不重視她,也未曾教她修煉,她平素無事,便常常待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小院子裏繡東西。
有一次他在外麵聽說繡娘最喜歡的便是珍貴的繡線,便想方設法弄來了些當時最流行的繡線。果然阿姐見了,欣喜不已,可是又擔心起這繡線的來曆,直到他想法子搪塞了過去。
她卻先用那繡線給他做了件外裳。
他知道的時候,隻剩下了一點兒線,阿姐就用那點線,給自己的鞋上繡了一對並蒂蓮。
侯鏡箔站了起來,用劍挑開邊上那隻妖獸的肚子,從它的胃中翻找到了人的屍體殘骸。
侯鏡箔將那隻被雨水衝刷了幾天的繡鞋緊緊擁在懷裏,終於哭了出來。淚水大滴大滴從他的眼角滑過,混著雨水淌下去,跟地上的血跡混在一起。
他一直以為,像阿姐那麼好的人,她合該被天道眷顧,合該幸福生活一輩子。
前半生都隻是她人生中小小的波折,她的後半輩子,應該像她在師門裏的一樣,有疼愛她的師父,有寵愛她的師兄師弟師妹。
她修無情劍道無法入門的時候,侯鏡箔還想過,興許是天道也不遠讓她忍受無情劍道的孤寂,可能往後她再嚐試一番,便會放棄無情劍道,反而在逍遙劍道上有所突破。
日後的某一日,興許她還會遇到真正待她好的良人……
而不是他這樣滿心私利、無情無義之人。
可惜,天道並沒有給她他所以為的眷顧,反而讓她淒慘死在了這無人的雨夜中。
阿姐最怕打雷,她一個人待在這裏,臨死的時候,遇見了那妖獸,該有多害怕。獸牙咬住她的脖頸,獸爪按住她,她靈力竭盡,毫無反擊之力的時候,該有多疼。知道沒有人來救她的時候,她又有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