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另一個“崔仙客”。

他看到那個崔仙客是何等囂張,是何等殘忍,他看到“他”一劍殺了擋在崔辛夷麵前的黑衣少年,聽到崔辛夷厲聲叫那少年“張露白”。

原來潮濕山洞裏崔辛夷問的那個“他”是一個叫張露白的半妖。

又是血。

這次的血,滴滴答答,從雪亮的劍尖滴到懸崖邊的岩石上,慢慢彙聚成流。

這些明明都不是他已經做的事,他卻有一種預感。若是崔辛夷從來都沒有找到崔家認族歸根,依照他對崔寒櫻的縱容寵愛,又有黑衣人的挑唆,縱使他知道崔辛夷會是自己的親妹妹,他也會做出與他看到的這個故事裏的“崔仙客”完全一樣的選擇。

他與“他”,並無二樣。

可作為一個旁觀者,站在了崔辛夷的視角上,他才意識到那樣行事是多麼殘忍。他修的雖不是無情劍道中的君子劍,可這些年父親對他的教養卻都是按照一個君子、一個言行為北洲範的洲主之子啊。

可那又怎麼樣,當一個君子,是能助他贏來萬民擁戴,還是能幫他得到北洲世子之位?

黑衣人從小到大逼他甚多,可一句話卻沒說錯,處境好的人才願意當君子,若是處境不好的人再按照處境好的人的標準去逼迫自己,那他們才是個傻子。

崔仙客不斷洗腦自己,將往日黑衣人同他說過的話回憶了一遍又一遍,才緩緩定下心神。

他現在隻知道,他正在附身在崔辛夷身上,以崔辛夷的視角去經曆一些不知什麼布下的幻境。他來不及地調動自己的靈脈,自然也沒能感受到自己靈脈中的異常。

最後,場景再度變化,他的眼前出現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這次,崔辛夷是剛剛醒過來,少女坐起身,她身上蓋著厚實的破舊棉被,呆呆地坐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麼。

倏爾,她掀開被子,赤腳往外跑。

外麵的天氣令住在此處的修士呼吸成霜。崔仙客順著崔辛夷的目光,才認出來,這裏原來是北洲的一處客棧。

也是,隻有北洲的天氣,才是四季如冬。

他這回疑惑萬分,不知崔辛夷是為了何事,竟然如此激動。

他看著她拉住了一個路過的中年散修,氣喘籲籲地詢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聽到了中年散修的回答,她像是瘋了一樣笑了起來,頂著路過的人奇怪的目光,這個在北洲的隆冬赤著腳的姑娘蹲在客棧走廊抱頭哭了起來。

崔仙客先前還有些疑惑,看樣子這個場景倒像是崔辛夷還沒被認回來的時候,這個時間倒也是奇妙……這不是崔辛夷剛回崔家幾日前嗎?

後來崔仙客聽到了她哭聲中的喃喃自語。

“我回來了,張露白,你知道嗎?我回來了,我重生了,我要報仇……所有欠了我的,我統統都要奪回來……”

重生?報仇?

崔仙客的心中騰地升起驚懼,所有的事情似乎在這一刻有了解釋。

為什麼崔辛夷在明明知道了崔家小女兒已經被認回來的情況下還要去認親?為什麼第一次見麵她就對自己表現得那麼有惡意?為什麼他會經曆一些自己也從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幻境?

天下能製成的幻境隻有一類,那就是有些妖族會以修士的心魔製造幻境,令修士困死在自己的幻境中,難以解脫。

可其實還有一類,是以修士的記憶去製造幻境,引導修士經曆一遍過去的記憶。

不同的是,他經曆的,是崔辛夷的記憶。

崔辛夷,是重生過一次的人,她重生回來,就是為了報複他的。

她回來是來奪他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