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順利留下來學習,她隻是在絕境中尋得了這一處天光,想來便來了。

不過就算祖父的麵子不夠,蘇銜青的父親也是她的親舅舅,她想,就算憑著舅舅的名號,這位老先生應當也會讓她留下的吧?

可她完全低估了自家祖父的麵子,也低估了乾安侯府這四個字帶來的威望與震撼。

塗崇景看完她祖父的拜帖,直接起身,向她作了一禮。

程昭昭受寵若驚,趕緊起身去扶他。

“先生這是折煞學生了。”

塗崇景抬頭,看她的目光帶著不加掩飾的光芒:“你是老侯爺嫡親的孫女,是先皇後家中的人。”

程昭昭頓住了。

她和蘇銜青相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程家祖上曾出過一位了不得的皇後,是當今陛下的生母,也是現如今程家老侯爺、程昭昭她祖父的嫡親堂姐。

之所以說那位皇後了不得,是因為她不僅是皇後,還是兩任皇帝在位時的女官,能上朝堂議事、實權在握的那種。

她同先帝琴瑟和鳴,勵精圖治,夫妻倆一生隻誕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餘下所有的時間都撲在了政業上,開疆擴土,造福百姓,將大啟推向了前所未有、八方來朝的鼎盛。

聽聞她去世的時候,先帝為她辦的喪禮是等同於帝王規格的存在。

程昭昭在上京時,就常因為是這位皇後的堂侄孫女,在幾乎所有世家貴女當中,受盡尊敬,受盡仰望,沒想到如今遠赴姑蘇來念書,也離不開她的影響。

“先皇後仁善,愛民如子,當年錢塘大水,是她和老侯爺親自下的江南,救民治水。老朽當時正在錢塘,得見過先皇後姿容,與老侯爺也曾有過一麵之緣,這麼多年,竟是還有幸能見到乾安侯府的子孫。”

見塗崇景感念舊事,甚感慨之,程昭昭不禁也有些動容,福了福身子:“先輩大義,學生何德何能,沾了莫大的光。”

“你當得!”

塗崇景顯然感情用了事,情誼大過天。

“你們整個乾安侯府,都當得!”

他炯炯有神的雙眸,燃著熄不滅的光。

程昭昭就這樣被他留了下來,安排單獨住進了原本該是二人一間的女舍,山月身為她的貼身女使,就住在她隔壁的小屋。

男子不便進女舍,蘇銜青帶人將行囊給她規整好,放在院子門口,由山月一趟一趟搬進去。

因著出逃匆忙,程昭昭其實壓根沒帶多少東西,除了最珍貴的一封老侯爺的手寫拜帖,其餘便都是一些貼身衣物、金銀細軟,山月沒兩趟便搬完了。

“屋子裏床榻被褥都是現成的,小姐不若去試試吧?”

在船上躺了小半個月,總算能有個安穩睡覺的地方,程昭昭自然迫不及待要去試試。

隻是身子剛躺平在床上的那一刻,她渾身不對勁的感覺便起來了。

她左左右右翻來覆去試了幾下,終是皺著眉頭起身。

“山月,這褥子不是純棉的,被子也不是蠶絲被。”

從女舍到男舍,有一段景致絕佳的林子路,路邊有活水池塘,夏夜裏蟬鳴鳥叫,遊魚嬉戲,很是快活。

蘇銜青對山上之所見從頭到尾皆是滿意,一路哼著小曲回去。

不想林中有人一個箭步突然竄到了他的麵前,把他嚇得驚出一聲慘叫。

“銜青,是我。”

慣常清冷的聲音已經能叫人聽出來是刻意壓的溫潤,蘇銜青抖了兩息的腮幫子,才幡然醒悟:“付大哥!”

“嗯。”

付清台拉他走到有些光亮的月色底下,銀霜似的月光照在他緊繃的臉頰,將他本就清冷的神情勾勒地越發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