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隻需殿下入後陵,請出先皇後骨灰即可……”
已至承天門前,蕭晏伸手扶在侍者手上,已是一副站不住的模樣。隻虛闔著雙眼笑了笑,“先後周年祭那些禮儀,你且辦著。需要孤作何事,呈卷宗來吧。”
“臣明白。”
“自入洛陽,你是愈發勤懇。”蕭晏拍了拍他臂膀,突然有些羨慕他。
這廂各自回去,他唯有空房冷寂,而麵前人卻是妻兒在懷。
“臣得殿下提拔,不敢有負恩德。”李素拱手道。
蕭晏本欲轉身上車駕,聞這話驀然頓了頓,終也沒說什麼,
李素恭謹候在一側,恭送人離去。直到蕭晏的車駕淡出視線,他方鬆下口氣,亦上馬車催車駕急行。
他隱隱感覺,他等不了許久,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
而半個時辰前,定北侯府的地下密室裏,亦出了一樁於霍靖而言,並不樂觀的事。
葉照沒有喝下這日的軟筋散。
按理,今日霍靖早朝,應長思自會過來給葉照喂服。
隻是昨夜,與他同室而寢,隻隔著一座屏風歇下的小葉子,一夜驚夢。擾得他根本無法靜心打坐,調理內息。
初時夢魘,他將將入定,本不欲理會。然小姑娘時不時發出驚喚,他終於沒忍住,出定至榻前,想點了她昏睡穴。不想小姑娘猛地驚醒,扯著被子縮在角落,隻抬起一雙幼鹿般的眼睛,眉宇緊蹙,扯著眉間朱砂,朝他抽抽搭搭淚流。口中咿呀迷糊,一會喊阿娘,一會看他,張著唇口卻卻硬是吐不出那兩個字,唯有眼淚洶湧……
應長思默了片刻,將人裹入被衾,嗬了聲別發出聲,遂甩袖走了。
如此大半個時辰後,小姑娘淒厲地喊了聲阿娘。彼時,應長思周身真氣才將將開始流轉,被一記打斷。頓了片刻,聞不再有聲響,方凝神重來。
然,未幾,小葉子又開始哭泣,卻隱忍又壓抑,隻是持續不斷,悶著氣息,一點點傳入應長思耳中。
應長思終是數十年修煉之人,不至於這般被侵擾。
但小姑娘實在執著、耐力驚人,整整一個多時辰,都不曾徹底停下嚶嚶哭聲,隻是到最後似是已經啞了嗓子。喘出的聲響喑啞又破碎,甚至帶著兩分絕望!
應長思雖已是極力控製,然腦海中全是那一點朱砂印記,晃神中見到多年前,絕色出塵的師尊,將一個小小屍體扔入他懷中,他因接了一把,看了一眼,便錯過了拉住她躍下山巔的身體……
隻要他快一瞬間,他就能抓住她!
應長思起身下榻,奔至榻前,看縮在被中打顫的小小輪廓。神思便又觸在旁處,心道如何這般晚才來,她阿娘慣是不喜她,她這麼小的孩子,獨自睡著,該有多怕!
他伸手輕輕拉開被褥,雙手環抱自己的女童,淚眼朦朧看他。
看一會,竟整個撲在他懷裏,放聲痛哭。
小姑娘身子又軟又綿,哭聲又嗔又嬌,抱人的手又暖又緊。
從小生於雪域之中的邪魔歪道,原是身心懼冷,這一刻又得久違溫暖。輕輕推開她,注視她麵龐眉眼時,他的一雙眼睛便開始隱隱泛起琉璃色。
小葉子重新抱住他,軟軟伏在他肩頭,繼續顫聲落淚,唯亮晶晶的眼眸中,攢出狡黠笑意。
昨日裏,阿娘交代了,尋機會趁他運功時讓他生出幻覺,屆時她有用。
至天亮不過個把時辰,小葉子纏著他唱歌,講故事,還說他同他學武……
應長思眼中琉璃色漸濃,久久不曾退下。
直到小姑娘的一聲提醒,“阿娘可是應當用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