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樣的一番按掐,不過頃刻間,葉照麵上便退盡血色,額角虛汗黏過鬢發滴落。
“你殺了我陸氏六口人,至此安西陸氏正支一脈唯剩我一人。” 陸晚意眸光沉沉垂下,“你臂上傷口,便是最好的證明。”
“我原也不願相信是你的,我的侍衛同我說你的功夫招式像極了當年涼州城外的那個刺客。我不信。”
“直到數日前,洛陽城郊的那場刺殺。”
“果然是你。西域蒼山派九問刀的傳人。”
陸晚意將葉照的衣袖重新蓋上,切齒話語尚在吐出,“多可笑,這兩年,我竟視你如親人,與你姐妹相稱。”
葉照攤在桌上的雙手慢慢曲指往掌心聚攏,看著是握拳的模樣,其實不過是她惶恐中想抓一點依靠。
掌中空空,便隻能指腹搓掌心。
她咬著唇口,不知要說些什麼,又或者該說些什麼。
是她做的,她辨無可辨。
可是,兩輩子頭一回,她厚顏不想承認。
她的麵前浮現出六年前涼州城外的那個雨夜,因為蕭晏護著陸晚意,她便放過了她。想著那是他在意的人,想著讓自己今生雙手少染一點血……
卻不知,命中早已定下了今日。
陸晚意言語半晌,始終不得麵前人回應。
本就壓抑了多時的憤恨怒火轉瞬竄起,直端了麵前茶盞潑上去,美目怒瞪,斥責道,“我想問問你,我陸氏與你無冤無仇,你是因何痛下殺手,欲要滅我陸氏滿門?”
白綾濕透,雙眼刺疼,水滴淅淅瀝瀝滴下。
葉照終於回神,似是在絕望中抓到一縷明光,想起昔日蕭晏慰她之言,隻匆忙握上陸晚意雙手,盡力地解釋,“對,對,我同你們陸氏無仇,我甚至都不認識你們。我是奉命行事,隻是一顆棋子。我不過受製於人……我……”
“我並不是你真正的仇人,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償還你……”
她從來也不怕死。
可是這一刻,她那麼急,那樣慌,她不要和他分開。
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她不要他的身邊還有別的女子。
“所以我不要你的命。” 陸晚意深吸了口氣,重新平緩了聲色,“安西陸氏立世百年,從來行事皆有尺度。有仇報之,有恩償之。”
“你殺了我陸氏六口人,昌平二十七年六月,我圍場騎馬受驚,你救我一命;七月驪山夏苗,九曲台遭遇刺殺,你又救我一命;今歲昌平二十九四月,承天門口,你再次相救。我信你在努力補償,也信你不過棋子而已。”
陸晚意反手握上葉照的手,慢慢摩挲,“可是,你這雙手真真切切地染過我親人的血,無比直接地了結了他們的性命。”
“如此,六條命,三次相救,你還欠三條命。自然,將這三條命全算在你身上是不公平的。故而用你秦王妃的身份抵吧,你騰出秦王正妻的位置,發誓終身不入洛陽,我們至此一筆勾銷。我知道你還有個孩子……”
談及小葉子,葉照被陸晚意抓著的手忽顫,隻一下望向她。
陸晚意扔開她,起身望眺望窗外,“你放心,罪不及孩子。我沒你想的那般惡毒。你若無力帶她走,將她留,我自問不會疼她,但也不至於為難她。且皇城中,還有湘王妃可照顧她。自然,你若要帶走,我求之不得。”
“歲月漫長,秦王,秦王府自會有新的子嗣和血脈。”
葉照從桌案上收回手,慢慢側過身,背光坐著。麵頰上被潑的水還在一點一滴的落下,她抬手將它們拭去。
她自然聽得懂,站在陸晚意的立場,已是仁至義盡。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