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初入鳴樂坊,在慕小小收留她之前,她吃的都是殘羹冷炙。老鴇為馴服她,有時甚至兩三日都不給她吃食,她沒少同貓狗搶食過。後來跟了慕小小,又入沙漠,入王府,自也無需她動手做羹湯。
她如今還會些手藝,是上輩子有了小葉子之後,慢慢學的。卻也不是很嫻熟精煉。
那會她們在安西酒泉郡的一個小鎮上,租了兩間屋舍。院子裏有一顆棗樹,伴了她們四年。
因為自己重傷在身,又怕被人認出,遂鮮少出門。棗樹結的果子便成了小葉子唯一的零嘴。後來隔壁的婆婆教她將棗子風幹,可搗泥成餡,和著米粉一起蒸,便是一道簡單又可口的點心。
她便試著給女兒做過一回。
至今,她還記得小葉子圍著爐灶歡呼雀躍的樣子,和灶台蒸籠裏冒出的汩汩香氣,是人間炊煙嫋嫋的模樣。
小葉子,這世上,她唯一的血親。
聞方外術士,能采血引魂。葉照想待諸事平息,定要尋得那術士,再見一麵隔世的女兒!
哪怕是一縷魂魄。
前世,她就那樣將她扔下了……
“此刻做米糕,光磨米成粉這一項便要到三更去了。”崔如鏡的聲音將她思緒拉回。
葉照笑笑,撩起半截袖角,正欲握上米罐將米震成齏粉,卻聞腳步聲漸近。
“奴婢見過殿下。”崔如鏡顯然也發現了,側身給蕭晏行禮。
“妾身見過殿下。”葉照瞬間收掌,攏披帛姍姍迎上兩步,屈膝行禮。
蕭晏沒應聲,越過二人,往石案上掃去。
“端陽食粽,倒是應景。”蕭晏回過身來,抬了抬扇子,示意起身。
然從神色到口氣無一不帶著嫌棄,“這包得也太醜了。”
“謝殿下”三字滾到唇邊被咽了回去,葉照轉口道,“一點俗物,殿下見笑了。”
蕭晏抬眸看她,因孺人品級衣著上自然素簡清淡,隻一身鴉青色拽地長裙,襯月白暗紋抹胸,臂間纏著一方水碧無繡披帛,在夜風中輕輕翻轉。
她甚至沒有盤髻,三千青絲用一根杏色絲帶鬆鬆垮垮挽在一側,偏整個人雅致又慵懶,似一支被月華籠罩的清麗芙蕖。
即便暗夜中,也無法掩去絲毫姝色華彩。
眼波瀲灩,雪膚粉頰,氣色亦是上好。
誠如蘇合回稟,如暗子所載。
蕭晏瞥過眼,幽幽搖了兩下扇子,似要把眼裏湧上的不豫揮散。
這人怎麼就如此安然閑適的?
那日他在清輝台說的話不夠重嗎?抑或是他這兩日做的事還不算過分?
她怎麼就不急不惱的?
便是為了給霍靖完成任務,不也得想辦法隨同去沁園嗎?
蕭晏想起百花宴前一晚,他還思慮待來日如何同她解釋,提早開宴納人的事。輾轉反側半宿,最終確定她會鬧才是對的,說明是在意他。
所以這廂,她是壓根不在意自己嗎?
也不對,她又不似自己帶著前生記憶。左右於她,自個還是個不怎麼熟悉的人吧。
這樣翻來不去地想,蕭晏稍感慰藉。
否則,就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他估計能發瘋。
“殿下來此可有事吩咐?”葉照看出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惱色,卻也隻當不知,隻道,“即將入夜,不宜飲茶。正好妾身留了些小天酥,殿下可要用些?”
今日已經初二,蕭晏初四午後出發前往沁園。這晚或許是唯一的機會了。她必須讓他同意隨往,護住陸晚意,或者想法子留下陸晚意。
“端上來吧!”蕭晏垂了垂眼瞼,勾著嘴角往裏屋走去。
“你去溫一溫,莫讓殿下用涼的。”葉照支開崔如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