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照的後背陡然激起一層戰栗。
這些年裏,為區別於其他暗子身上的血腥氣,她並沒有執行過太多刺殺任務。唯一的一次,是四年前,涼州城外對致仕還鄉的禮部尚書陸玉章的暗殺。
四年前,她才十三歲,豆蔻之齡。
任務完成得不好不壞。
陸玉章一行至親六人,隨行護衛三十餘人,在那個大雨滂沱的夜裏,皆喪命在她的九問刀下。
若非涼州城守軍突至,救走其孫女,安西陸氏正支一族便要斷絕了。
而她左臂傷口,便是被那稚女所傷。
一個手無寸鐵的高門貴女,如何傷得了她分毫。不過是她在最後的廝殺中分了神。
涼州守軍的將領,持槍縱馬而來。
月夜風高,雨霧彌漫,她還是辨出了隔世的身影。
那一聲鏗鏘有力的“上馬”,蓋過雷聲的怒吼,扼住她掌中飛旋的彎刀,將那貴女拉上馬背。
她在匆忙收刀中,淩厲掌風彈回體內,隻一瞬便是喉間血腥氣彌漫。卻依舊鬼使神差地奔出了一步,應著那聲“上馬”亦伸出了手。
自然,無論是暗裏監視她的應長思,還是那馬背上的少年將軍,見此一幕,皆當她是出招追擊阻攔。
誰能想到,她伸出那隻手,是本能地想讓他帶她走。
這輩子,她竟這般早遇見了他。
帶我離開那無邊沙漠。
阿晏。
銀槍劈麵掃過,沒能挑開她遮麵的布紗,卻截下了一縷她垂背馬尾的三寸青絲。
回神的瞬間裏,她方覺左臂一陣刺痛,乃一枚銀針入筋脈,發針人正是那陸氏嫡女。
雙手打顫,抖如糠篩的小姑娘,兩眼赤紅地握著那竹筒粗的套殼,毫無章法地射出大半銀針。
若非對方方才一刻失神,自是一針也射不中的。
葉照所中,乃陸氏梅花針。
兵器譜中有記載,梅花針入筋脈,遇血入心髒,需朔方玄鐵方可吸出。否則血流不止,不死不休。
當是她命不該絕,她掌中九問刀,便是朔方玄鐵所製。
持刀至傷口,內勁一提,銀色小針便從皮肉出,吸附在金色的刀麵上。一個成熟的殺手,這個時候,該是以此之彼還施彼身。
即便蕭晏帶著那姑娘已經退至數丈之外,數百兵甲正內外合圍而來,她之任務是滅陸氏滿門,如此境地裏也是可以完成的。
手中銀針金刀,借她一身內力,如此擊出,數丈之地的少女,絕無生還的可能。
然而,銀針射出的同時,她看見那高頭大馬上,少年將軍一個旋身同那個姑娘換了方向。本來攬著他腰腹的人被他換到了身前。他寬闊的背脊覆下,將少女完全護在身下。
那是他在意、要保護的人。
葉照點足起身,施刀於掌中,破開中路十數兵甲,士兵血肉飛濺盡數倒下,唯有她迎著夜雨如燕急飛,轉眼逼至那將領馬前。
終於在半空中彎刀刀身吸附住了那枚梅花針。
上有風雨如瀾,下有泥漿四濺,根本看不清彼此容顏。唯有她露在蒙紗外的雙眼卻格外清亮,煥出光彩。
這廂,索性沒傷到他要保護的人,沒傷到他。
卻又轉瞬黯淡下來。
怎還敢想讓他救出自己!
上輩子,原是自己親手害死了他。
這場刺殺中,她兩次失神,便落了下風。
少年將軍縱馬退出丈地,手中銀槍卻如龍橫掃,施巧勁投擲而來。不偏不倚,直中她左邊肩胸處。
她從半空跌下,卻沒有倒下去。
那人從馬上點足躍起,飛身握上槍柄,儼然一副要將人斃命槍下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