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秀氣的臉痛到扭曲,喻幼知的嗓子早也壞了,卻還是痛得尖叫了聲。
看她痛成那樣,賀明涔所有的理智在刹那間悉數瓦解,英俊冷冽的五官扭曲異常,目光猩紅,像是要恨不得殺了眼前所有人,大吼道:“毛力威!”
毛力威仿若沒聽見,甚至還拿指尖給喻幼知輕輕擦去了眼淚。
“你不是想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死的嗎?那你知道人在死之前會有多狼狽嗎?”毛力威回憶道,“心裏素質好一點兒的嘛,人還沒死,臉就白得跟已經死了似的,眼睛瞪得老大,渾身發抖,差一點兒,直接尿出來的也有,腿軟得都站不起來,隻能跪著或者趴著,有的直接暈死過去了,不過暈死過去也沒用,一盆涼水澆醒,他還是得死。”
“不過也有例外,”毛力威指著她的鼻子說,“比如你爸媽。”
喻幼知瞳孔猛張。
“你爸媽死之前最後見的人都是我。”
“我當時去監察委找你爸,說出了他老婆孩子的單位和學校,他一下子就慌了,問我要幹什麼。我說我要幹什麼就全看他了。”
即使被誣陷停職,又被帶走調查,當時的喻廉仍舊不肯妥協。
即使所遭受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別再堅持了,大橋塌了,那十幾個工人的命跟他無關,隻要他放棄,他就能重新穿上那身製服,做回那個意氣風發的檢察官。
他堅持了那麼久,即使被汙蔑被構陷也仍舊堅定地守著法律的底線以及做喂檢察官的職業底線,可在那一瞬間,他徹底慌了。
也後悔了。
毛力威終於在這位喻檢察官的臉上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頹然和絕望。
繼續調查,他會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可如果真的放棄,就此和那些人同流合汙,他又怎麼對得起當初穿上製服、戴上檢徽後宣過的誓言。
——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忠於憲法和法律,忠實履行法律監督職責,恪守檢察職業道德,維護公平正義,維護法製統一。
喻廉沒有選擇。
於是他開著車,一躍從那埋葬著十幾個工人亡魂的大橋上躍下,墜進了冰冷的江水。
他弄壞了車鎖,將一切可能敲破車窗的東西扔掉,又將安全帶鎖死,斷絕了自己墜江後求生的本能,也斷絕了自己最後一絲能活下去的希望。
自殺的意圖太過明顯,種種跡象表明了喻廉當時是一心求死,即使後來屍體被打撈上岸,死亡鑒定結果也改變不了任何。
本以為喻廉死了,案子也就到底結束,他的妻子方林翠卻質疑丈夫的死,隻身繼續調查,最後竟然真的調查到了席誌誠頭上。
毛力威違背諾言,沒有放過喻廉的妻子和女兒,又去找了方林翠。
他對著這位母親,詳細地說出了她女兒的學校和班級,甚至還告訴她,她的女兒最近不好好上學,時常逃課,所以很好下手。
做母親的為了自己的孩子,狠心起來不會比做父親的差上分毫。
於是方林翠一手布置了自殺現場,處理掉了家中所有其他人來過的痕跡。
她害怕過量的安眠藥不夠自己死,於是又打開了煤氣。
這些年來,喻幼知也曾責怪過父母的狠心,怎麼就能舍得拋下她。
然而就是因為太過於愛她,太過於舍不得她,隻希望她能平安活著。
沒有人不怕死,害怕死亡是所有人類的本能,他們看似心狠地拋下了尚未成人的女兒,實則卻用自己的命換了女兒的命。
父母自殺的真相揭開,關於他們的那些所有美好回憶此刻都成了無數把刀子捅進心髒,記憶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痛徹心扉,眼淚如同決斷的洪流,喻幼知哭到失聲,說不出一句話來,渾身發著抖,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像個隻會哭泣的傻子般,張著嘴無聲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