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之人情形有所好轉,氣息雖弱但均勻。蘇亞然執起她的素手,看著上麵斑斑點點的針眼,不由揪起眉毛。她惦念著那麼多人,為什麼就不多想想自己,身上單薄的棉衣怎麼護得住她嬌嫩的身子。蘇亞然悔恨不已,她是如此急需嗬護,而他卻總是刻意忽略她。他是不敢麵對她。隻要一見到她,他就有一份難以抑製的渴求。他要忍住那份有多痛苦,隻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隻有選擇不見她。
被救過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柳煙絮斜靠在床上,擁緊被子,呆呆出神。房裏生了暖爐,感覺已不象前幾日那樣冷了,再加上出了那事,郎中又叮囑要她好生將養,她到現在連下床都不行了。而下人們怕又出意外,對她更是不敢有絲毫疏忽。
柳煙絮並不覺得自己很嬌貴,雖然前一陣子憂鬱失意,不眠不休令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但睡了兩天,精神、氣力都已恢複得差不多了。她現在還能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隻是一時還無法確定自己是否已擺脫了被人買賣的命運。她這以死明誌是否讓蘇亞然改變主意,留下她呢?她想了許久,也想了很多,可就是沒有答案。別人看到她,總覺得過於安靜,似乎她還沉浸在死亡的陰影中。
正當柳煙絮神遊體外的時候,何茹絲突然出現在她房中。柳煙絮先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接著忙不迭地要起身下床。“躺著別動!”何茹絲忙攔住她,由嫵塵攙著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夫人,您怎麼來了?您的身子……”柳煙絮擔憂地看著她。“看了你給我的信和繡圖,我就想過來,隻是這身子拖不動。他們又說你沒事了,我才拖了兩天。”何茹絲和聲道:“傻孩子,你怎麼做出這種傻事!你爹娘把你養育成人,還盼著與你團聚,要是你就這麼死了,他們會多麼難過,你想過嗎?”
責備的語氣中卻溢滿疼惜。“夫人!”柳煙絮忍不住熱淚盈眶。她何曾想死,可是比起被賣出去麵對無知的前途,她寧可選擇死。“我知道是皓兒搬弄事非。”何茹絲萬般無奈地道:“不是你的錯,回頭我去罵她!”“別,夫人!”柳煙絮忙道。凡事有因才有果,蘇皓兒會這麼做也是因為她。“那孩子太不知輕重。怪隻怪我連年臥病在床,老爺又忙於公務,我們都沒有好好管教她,才讓她如此刁蠻任性能,不懂規矩,你不要怪她。”“我沒有怪小姐!小姐如此做一定是煙絮有做得不當之處,夫人您別罵小姐。”“哎!”何茹絲歎道:“煙絮,你隻會為別人著想,從不在乎自己受委屈,你這個孩子真不該受這麼多磨難,是上天太不公!”
蘇皓兒自知闖下了大禍,一直忐忑不安地躲在房裏,不敢出門。誰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自以為隻要不見娘就不會挨罵——因為爹一直忙於公務,不會為這種事特地找她。可是大出所料的是,最先罵她的居然是爹,而且是派管家專程跑來找她。想起爹那張臉,她就後怕不止。從前爹雖然不對她稍露溫和,但至少刻板的臉讓人看了不至於昏倒。多少年來,她習慣了爹對她視而不見,冷冰冰地漠不關心。平常隻要爹看她一眼,她就心滿意足了。要是爹再對她說上一言半句,她做夢都會笑醒。可是這一次她寧可爹不要看她,也不跟她說話。其實爹即沒罵她,也沒打她,隻是足足瞪了她了半個時辰,令她都快要縮成一團了,才冷冷拋給她兩個字“胡鬧”。雖然沒有別的話,可她在這兩個字裏聽出了更多的意思:有責斥、有鄙視、有痛恨、有不耐……她第一次真切體會到爹是如此憎恨自己,不為別的,隻為她是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