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傻貓。

葉躍一邊給貓撐著傘,一邊在心裏說。

他沒有伸手抱它,因為他一個寄人籬下的怎麼好在別人的家裏養貓,而且奶年紀大了,需要安靜,而且將來他離開葉家的時候怎麼辦,這貓會跟著他嗎?

而且怎麼敢在注定要被拋棄的世界裏加新的聯係,他連收別人一點東西都要記得清清楚楚,生怕將來走的時候欠了人。

怎麼敢養貓。

怎麼有資格養貓。

葉躍黑珍珠般的眼睛也看著貓,他的眼睛也圓圓的大大的、濕漉漉的。

梅雨季,天空一直在哭。

貓很乖,隻在籃子裏小小聲叫,都沒有伸出爪子扒拉他。葉躍也沒有伸手。兩隻都很克製。

但雨越來越大了。

雨滴打在傘布上的聲音又重又密,像他奶聽的戲曲裏表示情況緊急時敲得梆梆作響的梆子聲。

雨水沿著設計好的傘布的邊緣彙成了河,瀑布一樣從半空落下。

怎麼辦。

葉躍轉了轉頭,雨大了,四下裏白茫茫一片,除了淡淡的水汽煙嵐,別的什麼都沒有。

天地間就剩他和貓。

怎麼辦。

葉躍又在心裏問了自己一遍。

把傘留給貓,它能活過今晚嗎?明天或許就有別的人來了。

這是條僻靜的路,連接著的是廣袤的農田,除了要去地裏的人,其他人鮮少走這邊,這也是葉躍選擇走這條路回家的原因。

但這是梅雨季,連綿陰雨一天接著一天,平日要去地裏的人也不去地裏了,大家都在家裏躲雨。

不行的吧,雨這麼大,而且萬一有風把傘吹跑了怎麼辦?這貓這麼傻,不會自己躲雨的。

葉躍在心裏想。

蹲得有些久了,腳有點麻,但比腳麻得更凶的是心。

怎麼辦。

傘留給貓,再去喊人來撿貓可不可以?

喵、喵。

貓小小地又叫了兩聲。

葉躍纖長的眼睫毛眨了眨,毛衫解開,脫下,葉躍在冷風中打了個顫。

他很細心地沒有直接拿毛衫對著貓兜頭罩下,傘柄被葉躍歪著頭夾在肩頸處,兩隻手都空了出來,拿了一半的毛衫給貓小心地擦了起來。

傘布貼著他的背,冷雨密密匝匝隔著傘布砸在他背上,又順著背脊蜿蜒流下,在腳跟處彙流成河。

貓好像知道自己得到了救贖,歇了力氣不叫了,乖乖任葉躍給它擦著身子。

餘下半截幹燥的毛衫把貓裹了起來,葉躍把貓抱在懷裏,又提了籃子,冷風中打著顫往家走。

臨到家時,腳尖一旋,來到了隔壁二叔家門口。四下裏仍舊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一個人。

二叔家屋簷很寬,葉躍把傘收了起來。把籃子放在屋簷下,又把貓再一次放進籃子裏,毛衫被收回。

貓不懂,在籃子裏又喵喵叫了起來,但它很乖,隻叫,不扒拉人,也不跳出籃子。

葉躍伸手摸摸它,用傘上雨水蓋住腳印。

喵、喵。

貓又叫起來,叫聲太小,被雨聲蓋住。

葉躍伸長身子砰砰砰敲響了二叔家的門,然後矮身躲進了屋簷外的綠叢裏,綠叢不高,所以他不敢打傘,雨點密密匝匝砸在他身上。

喵、喵。

二叔家的門打開了,貓連同籃子一起被接了進去,葉躍濕淋淋地回家,跟他奶說路上跟宋若唯他們玩遊戲輸了所以淋了點雨。

他其實跟貓想了個名字,說那是一隻狸花貓,就叫阿狸。

但想名字有什麼用呢,他又沒資格養。

這是葉躍童年時期很平常的經曆,六歲時李越泊並不知道葉躍和他一起種下海棠時,心裏懷揣著怎樣的勇氣與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