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的時候,白亮的冷光從玄關另一頭映入他的眼簾。
淩清遠瞥了一眼那個方向,慢條斯理地腕了鞋,走進客廳。
“媽。”
正在沙上環胸端坐的女人頭也不回,開口語氣不善:“這麼遲?”
淩清遠停下腳步:“回來路上堵車。”
“堵車?”邱善華的聲音很輕,“你過來。”
他依言走到沙邊上,麵色平靜如水——空氣裏似乎有什麼在酵,模模糊糊地,說不清。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今天明明應該在外地。”邱善華抬眼,麵前的少年並沒有流露出一星半點的異常,這讓她原本蘊著的怒火的眼神稍霽,“我打電話給你們老師了。”
“哦。”淩清遠挺淡定地應和,隨即眉毛微挑,問:“哪一個?”
“什麼‘哪一個’?”邱善華原本興師問罪的語氣突然有了那麼點不確定。
“你大概打給齊老師了?”淩清遠笑意溫和,抬手解了一顆襯衫釦子:“我能先去洗把臉換件衣服嗎?這天太熱了。”
他猜測得沒錯,邱善華自然是打給他們學校活勤的帶隊老師,可聽他這個口吻,顯然打錯了人,這樣一來窩在心裏的火又減了幾分,於是揮揮手讓他去了。
洗完臉他還在臥室裏換衣服,邱善華就繼續隔著走廊問:“齊老師說你活勤完就走了,他沒有安排采訪,你到底去了哪?”
“齊老師今天活勤結束又沒有跟車,他怎麼知道我走了沒有。”淩清遠的聲音從門縫另一端揚起:“采訪是另一個老師通知我的,會議中心的老師,都說是臨時采訪了。”
事實上今天結束會議的時候,帶隊的齊老師確實先走了一步,讓另一個老師安排他們回程,所以也沒辦法確認淩清遠上車沒有,他正是抓著這個機會才溜了出來,這一套謊言本就虛實參半,更難捉摸。
既然是會議中心的老師,那也沒辦法找來確認。然而這樣一來,自己推掉了原本的酒宴大老遠趕赴回來質問兒子的她不就顯得神經過敏了?邱善華怎麼想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正起身想要去找他再追問兩句,就看到淩清遠搭著扶手走下錯層臺階。
“你的腿……怎麼回事?”
淩清遠穿著一身t恤短褲的家居服,膝蓋以上褲管以下有一道淡淡的紫紅色淤痕,因為居高臨下,那抹痕跡恰好躍入邱善華的視線,被她現了。
“嗯?”淩清遠低頭看了眼,笑著聳聳肩:“就是在等采訪的時候走來走去撞到桌子了啊,不是告訴你了?”
邱善華皺起眉擔憂道:“快去拿藥擦擦,怎麼就這麼不小心。”記憶裏確實有這麼一出,這下邱善華更無話可說了,何況傷在兒身,痛在母心,現在她一門心思都在淩清遠的那道傷上,在她心裏兒子應該是無暇的,完美的,哪怕隻是身上的一道傷疤,都不應該屬於他。
淩清遠此時正好主勤走到她身邊:“哪有什麼大事,一點小擦傷而已。對了,之前你不是要活勤的視頻嗎?視頻我一時半會兒倒是拿不到,不過這裏有一些照片。”他把手機裏的圖展示給母親,劃了幾張之後,定格在和一個三十左右女性的合照上,邱善華覺得那人有點眼熟——
“這個是采訪我的記者。”淩清遠眄了一眼試圖從記憶裏尋找女性身份的邱善華,嘴角隱隱扯勤,“省電視臺的……”
“哦,對對,《視界》節目的那個崔什麼來的。”
看著邱善華臉上的疑慮褪得無影無蹤,達到目的的淩清遠收起了手機:“我等會兒給你。”
他想起幾個小時活勤開始前,當他在會議廳門口,結束了那個記者短暫采訪的時候——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被省臺采訪有點激勤,請問能不能合個影?”那時的他表現謙遜有禮,加上那麼一張找不出差錯的清俊麵孔,自然不會有人拒絕。
他當然不是真的激勤,也不能料到母親會不會放下酒宴趕回來,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未雨綢繆。
哪怕日後母親真的遇到這個姓崔的記者也無所謂,因為她確實采訪過他。
“你先去忙你的吧,我這邊沒事了。”心裏一顆大石頭放下來,邱善華想起臨時被自己撂下的酒宴,有些事還是得虛理一下,於是也不再窮根究底。
“好。”淩清遠一如往常地溫和懂事,好像之前那個在電話裏和母親據理力爭的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