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她那麼說不是出於惡意,林詩蘭再度跟她道了謝。
通話結束。
她坐在空無一人的樓道內,抱著胳膊,感到刺骨的寒冷。
手串僅剩的珠子,下落不明。
譚盡,在這個雨季出現,又消失的幽靈。
他是平行時空交疊後催生的奇跡,還是她加重的病情中畸形的幻覺?
林詩蘭也分不清了。
從出租屋出來,她獨自走在馬路上。
城市華燈初上,車流不息,人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一塊。
十字路口的人頭湧動,對麵的信號燈綠了。
她跟著人潮,過了街。
有人去擠地鐵,有人走向百貨,有人逛步行街。
這裏有這麼多的人,大家往不同的方向走,都知道自己要去哪。
簇擁著的紮堆的人,像銀行裏,被倒入分揀機的硬幣。
一角的、五毛的、一元的,他們散落在各處,卻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類別,他們將沿著規定的軌道,到達自己的目的地。
而林詩蘭,是一枚被卡住的硬幣。
這個雨季之前,她按照媽媽為她安排的人生軌道,把頭埋在書本裏。
她的成績好,並不是她有多聰明,她付出的努力比學校裏的同學都多。林詩蘭不敢丟掉成績好這個優點,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擅長什麼。
她獨自來到大城市,對新世界一無所知,心中怯怯。
不知道怎麼休息,不知道休息了要做什麼,不知道休息了還能不能趕得上別人。林詩蘭生怕自己落後,因為落後意味著被拋棄,被拋棄意味著她就找不到自己的價值了。
當她孤身一人的時候,她常常想念媽媽。
媽媽最關心她最愛她。要是說,媽媽對她的愛不是愛的話,林詩蘭也不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麼樣。媽媽生下她、把她養大,媽媽對她的付出比任何人都多。
媽媽對她有那麼多的要求,可是,媽媽最需要她。
媽媽不在以後,林詩蘭不知道再有哪裏需要她了。
捆綁住她的繩索斷開,她自由了,卻仍舊無處可去。外麵的世界很可怕,林詩蘭沒有信心能處理好。
這個雨季是她的頭一次,她遇到一個人……他冒出來,要跟她結盟,帶她配眼鏡、陪著她救狗、帶她去玩,帶她吃她以前沒吃過的東西。
他說:為自己活一次。
他說:林詩蘭,你真的很酷哦!
他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因為有他,林詩蘭反抗了媽媽,做了之前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因為有他……
但是,他不在了。
信號燈變了幾輪。
周圍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卻沒有一束光點亮林詩蘭的眼睛。
無風無雨的夏夜。
她的迷惘淹沒在熱鬧嘈雜的街道裏。
無聲無息,無人關心。
附近有新店開張,店鋪員工四處派發傳單,路過她,也往她手裏塞了一張。
林詩蘭低頭看,是一家新開的奶茶店。
盯著傳單足足五分鍾。她鬼使神差地邁開腳步,走向那家奶茶店。
一進店,員工立刻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您好,歡迎光臨。請問喝點什麼呢?”
“珍珠……”
一說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了。
她磕磕巴巴地說:“我要珍珠奶茶,有嗎?”
“有的女士,”店員嫻熟地在機器上為她點了單:“請問你要大杯還是中杯?還要不要其他小料?甜度和冰塊有什麼要求呢?”
在他們的小鎮,譚盡陪林詩蘭買過奶茶,直接要珍珠奶茶,就行了。
她聽不懂店員說的意思,手指局促地摳著另一隻手的指甲蓋,又起了些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