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丹藥吃多了以後, 崇安帝才漸漸地察覺出了自己身子的異樣, 起先是上早朝時體力不濟,聽大臣們稟告朝事時竟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精力不濟還是件小事,最令他心驚膽戰地還是每日到了夜裏時他頭重腳輕的暈眩症狀。
他尋了個心腹太醫為自己看診,太醫卻隻說是疲勞所致,並無什麼大礙。
崇安帝便隻能親自去問仙人,仙人仙風道骨,鶴發童顏,便是在崇安帝麵前也是一副不畏強權的清冷模樣。
“得道成仙者多要擔此劫難,陛下不必掛在心上,繼續按例吃丹藥就是了。”仙人說話時太過篤定,連崇安帝聽後也放下心來,隻以為自己並無什麼大礙。
這世上沒有人能抗拒長生不老的誘惑,饒是崇安帝也如此,他照著仙人的囑咐繼續吃丹藥,果真那疲乏的鈍感緩解了不少。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滔天般的後勁——崇安帝一日晨起時不知怎的頭暈眼花,眼瞧著便要重重地往地上跌去,幸而幾個太監不要命似的衝過去抱住了他,這才沒有傷了根本。
為了挽救自己的身子,崇安帝便接著吃丹藥,以至於今日晨起時連下床塌的力氣都沒了。
他不敢將自己的病情宣揚出去,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宣太醫為自己看診,隻能寄希望於那丹藥能在某個時刻減輕他的痛苦。
崇安帝這一回將趙予言喚進宮裏的目的也十分明確,第一是要他替自己把持住朝政,擋住前朝的風言風語,第二是因為趙予言是他的嫡出兒子,是他在這世上最信得過的人。
此刻的崇安帝厚重地呼吸了幾聲,聽得床榻外響起趙予言請安問好的聲音後,便道:“阿言,進來。”
這個稱呼卻讓趙予言渾身一僵。
自他印象裏,父皇已經許久沒有叫過他阿言了。
趙予言便走到了龍榻附近,瞥了眼榻上麵如土色的崇安帝後,心裏說不清是痛快還是難過。
他道:“父皇。”
崇安帝此刻的腦袋暈暈沉沉,四肢還使不上什麼力,幸而還能說出幾句完整的話來,他便道:“朕病了這事不要讓別人知曉,這幾日你替朕去上朝,也不用喚太醫進來,將白山仙人請進來就是了。”
白山仙人的事兒趙予言有所耳聞,他卻不知曉崇安帝會吃丹藥入了魔,一時間便應了下來。
崇安帝說完這話後便喘著氣穩了穩心神,才道:“父皇信得過的人隻有你了。”
這話飄入趙予言的耳朵裏,他卻隻覺得諷刺至極。
他不是最寵幸林貴妃嗎?怎麼到了纏綿病榻的時候就隻信得過自己了?
母後將父皇視若珍寶,還不是被父皇棄如敝履?
“是,父皇。”趙予言壓下心中的諷意,冷冰冰地應道。
崇安帝如今也分不出心神來分辨趙予言話裏的深意,他了解自己這個兒子,麵上瞧起來冷硬無比,其實心軟的很兒。
這些年,他也不算虧待了阿言,他總會顧念幾年父子情誼。
趙予言出了禦書房後。
微涼的夜風撲麵而來,不知怎得,待在禦書房裏倒比在外麵受風吹要更冷些。
趙予言攏了攏自己的外袍,朝著東宮的方向走去。
這夜回東宮後。
趙予言罕見地沒有去廂房裏抱一抱女兒,而是遣退了婢女們與蘇一箬和衣躺在一處。
他環抱著蘇一箬,輕聲細語地說道:“京城要變天了,我想著安排你和阿芙去江南散散心,等事了再回來。”
哪裏是去散心,分明是要尋個安全的地方安置她和女兒。
蘇一箬一下子便聽明白趙予言話裏的深意,立時便搖著頭說道:“我不去,女兒也不去,我們要和你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