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危急關頭,她連慌亂的時間都沒有,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將事情捋過一遍,淹血、玉樞、活祭…若是洛長鶴那邊破了活祭之陣,驟然爆開的煞氣必然天翻地覆,地宮沉陷……

不!

相凝霜悚然一驚。

不破活祭之陣,會死四州千萬生靈,可若是破了,死的就會是身在地宮的他們。

這是個無解的必死之局。

她想到這,倏然一抬眼看向溫逾白,衣袖翻飛流光一現,再下一瞬鋒刃已對向麵前的人。

“停下來。”相凝霜平著聲音,手也很穩,一字一句道,“無論用什麼辦法,讓那陣停下來。”

淡薄灰暗天光裏,溫逾白看著她對自己執劍相向,倒是微微笑了。

“阿霜與我,已經有許久未曾比試了吧。”

“那便來試試,看看你是否有所長進,能否殺了我,殺了我,這一切就都停了。”

*

魔域地宮。

“…活祭之陣已開。”

洛長鶴當先進了地宮,手中鉤刀殘血點點,他身上雪色袈裟卻依舊潔白,曳了一地淺雲霜雪。

姬雲隨即跟了上來,右手仍然在分神掐算,“淹血在東境,玉樞在南域洛城……七殺之勢…這活祭的方位應當是……”

“整個東境。”

眾人一驚。

長留的青玄聞言皺起眉:“臨走之前,我還特意傳信諸門守好東境勿要外出,這豈不是反倒害了他們。”

一路上都神色輕鬆的烏流此刻神情都凝重了下來,倒是銜月樓主開了口安撫道:“無礙,都已經一路殺至此處了,破了這陣便是!”

姬雲是當世一流的陣法大家,破這活祭之陣雖說不算輕而易舉,但也是能想出法子的,此刻便輕輕一頷首,招呼諸人各立其門:

“…烏流,你守坤位。”

“青玄道友,請去乾位。”

“上座…”

姬雲看向前方負手而立的洛長鶴。

他遙遙望著眼前的大陣,神情靜而冷,仿若刹那間看遍無垠虛空。

他突然開口,神色隱在暗處看不分明:

“…等等。”

*

劍尖上的血,一滴一滴慢慢落了下來。

相凝霜勉強按耐著已經淩亂的氣息,輕輕的喘著。

劍上的血是她自己的,她一共使了三劍,然而溫逾白卻隻出了一招,卻逼得她急退自傷。

這其實是意料之中的狀況,因此她心裏很平靜。

溫逾白卻淡淡蹙著眉。

“…還是老毛病,阿霜,你的劍不夠堅定。”他慢慢走過來,微微低下`身看著她,“出劍是為了殺人,回鞘必定要見血,你留下的餘地,隻是留給了敵人破綻。”

相凝霜仍然微微喘著,隻是半抬了眼看他,正要開口時,耳邊忽然傳來異響。

轟隆之聲,仿佛地底深處正分崩離析,潮水倒湧,吞噬一切。

……別。

千萬別千萬別!

她一瞬間眼睛都被逼紅了,反手一轉劍柄橫劍於前,借著另一隻手支撐之力,狠狠向前一劈。

溫逾白微微蹙眉,卻隻是抬手淡淡一撥,化解了這肅殺雷霆一擊,然而動作做到一半,卻突然有鳥雀拍打羽翼的聲音悄然一現 。

他意識到什麼,動作一頓——

然而遲了。

那被他輕輕巧巧撥開的劍尖倏然一炸,顯出一泓清光如羽如弓,冷光耀眼,刹那間便劃過他脖頸。

相凝霜輕輕一笑。

“…這才是我的劍。”

溫逾白也笑,隨即倏然急退。

她反身躍上白玉闌幹,緊追不舍。

方才那一擊勝在出人意料,又兼之有她藏了一路的迦陵頻伽神來一筆,才能終於傷到他,機會難得,必定得一股作氣。

方才那一陣地動山搖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願去深想,也不敢去深想,隻是憋著一股氣想殺了眼前這人。

她衣裳單薄眉目清冽,招招皆帶了淩厲肅殺氣息,竟然也能與負了傷的溫逾白勉強戰個有來有往。

魔域的震動愈加明顯了。

煙塵灰黃,碎石紛飛,驚破這魔域一隅的清雅寂靜,溫逾白繁豔眉目漸漸冷下去,仿若落了霜雪。

他終於見得她劍意肅殺,一往無前,卻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

“…活祭的陣估計已經破了,該埋的也都埋住了。”他淡淡笑起來,還是溫溫潤潤的模樣,“還這麼拚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