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晏亭微微一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舒雲姐姐。”
竟還是舊年喚仆妾的稱呼。
蘭夫人勃然大怒,麵色陡變:“你放肆!你也是君子六藝,詩書禮儀教大的女子,怎出這等目無尊長之言。我是你父親三書六聘,娶上門的夫人,於綱紀倫常,你不喚娘親,也該尊一聲夫人。”
她一麵說著,一麵環顧庭院,目光灼灼迫視劉壁,又投到朱晏亭身上:“夜半三更,待嫁之身,私會男子,你這是還要與人野奔?怎麼,你真的想學你的母親不成?”
朱晏亭怔了一怔,繼而將刀遞還給劉壁,向她走來。
她走得極快,瞬息之間已到蘭夫人身前。
頃刻間,手起掌落,一個耳光狠狠甩在了蘭夫人麵上。
“啪”一聲脆響,眾人均沒有反應過來。
蘭夫人被打得臉偏向半邊,發上玉簪也落了,麵上瞬乎便紅腫起來,她捂著臉,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朱晏亭。
從驚轉怒,大為光火,後退兩步,啐道:“你這沒有娘親教養的衰女子!”一壁急呼家仆:“給我拿下她。”
然而一麵是夫人,一麵是積威尚在的長公主親女,又剛剛見過她拔刀傷人的身手,家仆竟一時不敢動。
隻幾個從妾,將蘭夫人護在後,免她再受朱晏亭所傷。
朱晏亭身量高挑,蘭夫人姿態玲瓏,竟是比她足高了半個頭。她麵上沒有什麼神情,隻眸中如蘊寒冰,目光鋒利得似恨不得生剜眼前之人,一字字道:“你一奴仆,也配得上張口閉口我母親?”
蘭夫人厲聲道:“胡說!我是你父親娶進門的夫人!”
朱晏亭冷笑道:“容我提醒你一句,我朝律法,私通仆人為重罪,當坐城旦之刑。你的奴籍哪年銷的?我那個‘妹妹’年紀又是多大?”
蘭夫人未想到這一層,經她一言,渾身被冷汗所浸,雖然滿心惴惴,仍勉力揚著下巴:“那又如何?莫非你要去狀告你親生父親不成?莫怪我沒有先說,你父親可是現在章華郡守的老師!”
朱晏亭笑道:“我隻是好心提醒,好好的丹鸞台有就住著,粱飯珍饈有就吃著。你本竊取而居,當龜縮苟且,潛身覥顏,莫再引吭吠叫,玷汙舊主,貽笑人前。”
她說罷,轉身離去。
蘭夫人氣得渾身顫唞,幾乎要站不住,把仆妾之手,遙指朱晏亭背影道:“你今夜走出此門,明日你私通之名會傳遍整個章華郡。”
朱晏亭沒有理她,步履疾切,匆匆與劉壁打了個照麵,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歉然微微一笑:“家醜,讓將軍見笑了。”
當前一步邁入雨簾:“走吧。”
第3章 章華(三)
雨越下越大,雨幕泛著白,鞭子一樣敲策在大地上。
朱晏亭身披大氅行在前,劉壁切切跟在後頭。
她騎的馬,渾身雪白無一絲雜色,如砌霜堆雪,乃大宛名種“雪驄”。
這馬名貴至極,莫說章華郡,整個楚地也尋不出一匹,乃是先皇天授五年朝中年節封賞,指明給她的。
故朱恪不敢私吞,加之他為人重文輕武,向來對騎射不屑一顧。
便容許這匹馬養在老宅裏。
從前雪驄隻在朱晏亭出門宴遊時用,白馬玉羈,青絲尾,黃金絡,拉紗幕遮擋的輜車,矯視龍行,是章華國百姓引頸以盼的佳景。
無人想到,時隔三年,這匹馬再度驅馳,竟是在聲勢浩大的雷雨之夜。
雪驄輕疾穩馳,跑在劉壁之前。
劉壁努力在雨幕裏睜大眼睛,喊道:“女公子,就我們二人回去也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