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婚
立夏前夜,素來隻有蟲鳴鳥叫的田野,在驟雨初歇後被一片蛙聲取代。
蛙聲似遠隱在夜幕中,又清晰如在屋外牆角邊,此起彼伏,如春夏交替時的間奏曲。偶爾的停歇像是樂章過渡時微妙的停頓,恰到好處。
支摘窗被微微撐起,晚風順著窗口吹拂進來。
覃如意坐在臨窗的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似沉浸在了蛙聲奏響的樂曲中。然而仔細辨聽,便能聽見不遠處的房屋裏傳出的細碎爭吵聲,它夾雜在蛙聲中,是那麼的突兀又不和諧。
“還有兩天便要迎親了,他蘇南城不老老實實在家準備迎親,留下一紙家書說要去巡警驛道,歸期未定,希望婚期更改,這像話嗎?”
覃如意安靜傾聽便知道這是她娘在說話,聽得出她娘的怨言之下蘊藏的是極力壓抑的怒火。
過了好會兒,她爹才慢吞吞地說:“畢竟是公務,若因婚期而耽誤了正事,上峰怪罪下來,隻怕會影響前程。”
這理由明顯無法說服她娘,反而像在火上澆了一把油,她娘的嗓門更大了:“黃道吉日早便敲定了,兩家人也都商議好了,他怎麼都該向上峰請示休假三日把這婚禮給辦了,之後他愛去哪兒便去哪兒。這早就定下來的事,他那上峰會如此不長眼,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去巡警驛道?況且他蘇南城是這麼勤快的人嗎?”
“你小點聲,讓爹聽見了,這事就不好收場了!”
似乎有所顧忌,她娘的聲音又壓低了去:“我看他八成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故意逃婚呢!”
覃如意沒聽見她爹的聲音,但想來也知道,她爹此刻必然是眉頭緊鎖、心情沉重。
臨近女兒出嫁的日子,未來女婿卻以出公差為由逃了婚,出了這樣的事,任誰都無法卸下心頭沉重的枷鎖。
借著夫妻倆獨處的機會,她娘肆意地發泄心中的不滿:“他們蘇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刻薄寡恩。當初蘇登被亂賊所殺,那些親戚對蘇家家產虎視眈眈,他們孤兒寡母怎麼守得住家業?還不是靠我們幫襯才挺過來!結果這會兒日子好了,又開始拿喬,嫌棄我們是做棺材的,配不上他們蘇家。論過河拆橋,他們蘇家還真是無人能及!”
屋外牆角邊蛙聲停頓的片刻,覃如意聽見了她爹的一聲冷哼。蛙聲複而響起,覃如意還以為她爹的那聲冷哼隻是她的錯覺。
她爹沉聲道:“這事還是先瞞著爹吧,若是讓他知道,指不定又要大為光火。”
她娘的語調都帶著愁緒:“這事能瞞一日兩日,到了迎親那日還如何瞞得住?”
她爹又是習慣性地沉默,好會兒才道:“明日我再去蘇家催一催,讓蘇家拿出個解決辦法來。”
燭光照不到的陰影之下,覃如意神情莫辨。她起身收起支撐支摘窗的木杆,旋即走到妝台前,鬆開自己盤起的發髻。
妝台上展開的書信被她的衣袖不小心掃落,她彎腰低頭拾起,目光落在那一行行透著廉價墨香的字上,嘴角忽而微翹,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蘇南城既然敢逃婚,那便該承擔逃婚帶來的後果。
屋外,夜空中又飄起了毛毛細雨,晚風輕輕一吹,它無聲地落到了兩裏外的蘇家屋簷上。
細雨無聲都敲打著窗欞,與窗台相對的臥榻之處,麵色蒼白的少女掀開了眼簾,如夏夜的星空般熠熠生輝的眼眸注視著窗台,雨絲仿佛都溫柔了起來。
門外徘徊的腳步聲驚擾了夜的靜謐。
頭係逍遙巾的少女微微偏頭望去,問:“是娘在外麵嗎?”
腳步聲一頓,須臾,才響起一道溫柔細膩的聲音:“是我,我見你這兒還亮著燈,尋思你還沒休息,便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