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激戰(上)(1 / 2)

望著對方五條大船從兩個方向氣勢洶洶的逼上來,黃辰後背緊貼住舵樓。上次和大班老之戰,胡方孤軍奮戰,選擇的是棄守甲板,放任敵人登船而後反擊的保守戰術,是以黃辰接戰前一直藏身船艙內,無慮對方炮火打擊。這回胡二老有王豐武支援,戰術略顯開放,船上至少一半人一開始便陳列甲板,迎擊敵人。很不幸,黃辰成為這一半人中的一員。惟一稱得上好消息的是,他處於甲板相對靠後的位置,要死也是前麵的人先死。

敵方五條大船全速前進,頃刻間殺入三百米內,雙方火炮差不多同時奏響,均有氣無力的噴射著,在船周圍激起一道道水柱,這與黃辰想象的大海戰全然不同,他腦海裏裝的盡是西式海戰,而現在看到的卻是中式海戰。

由於海盜裝備相對簡陋,船上大炮如弗朗機、百子炮皆發射散彈,射程極近,即使那些能夠發射數斤實彈的銅發熕,也是大明本土製造的土炮,設計差、結構差、工藝差、密氣性差,什麼都差,幾乎一無是處,打不出多遠。兼且海上波濤起伏不定,命中率無法保證,因此一般多選在三、四十步,即五、六十米才會大規模交火。

據趙弘毅說浙江明兵的裝備不比海盜們強出幾分。前幾年福建深受紅毛荷蘭人襲擾之苦,名將俞大猷之子、福建總兵俞谘皋為禦西夷人,陸續製造一批紅夷大炮,即西方前裝滑膛炮。更遠一點的廣東,因境內澳門住著弗朗機葡萄牙人,早已先一步擁有紅夷大炮。

然而浙江或許是剿滅倭寇後,太平日子過久了,並未對此加以重視,水、路依舊使用著大明製土炮和早已過時的弗朗機炮。也虧得浙江不重視,否則他們這些盤踞大陳山的海盜哪還有活路,早被絞殺大半。廣東那邊海盜惟有一個諸彩老稍有名氣,福建那邊近年海盜勢力亦大不如前,似周三老、林七老等閩人大盜,紛紛遠走浙江,豈是偶然?

“砰……砰……砰……”

“砰……砰……砰……”

當雙方拉近到四十步,船上諸炮不約而同響起,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沉悶響聲,大片的烈火與硝煙同時升騰,瞬間煮沸了略顯沉寂的大海。

散彈猶如天女散花一樣灑落大鳥船甲板之上,四五人當場身死,另有幾人癱倒於地,捂著身體泊泊淌著鮮血的烏黑傷口竭力呼號。開戰首次出現傷亡,船上一陣騷動,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悄悄爬上眾人心頭,爬上眾人麵龐,甚至從雙眼透射出來,神色驚恐不安。放到以前,這種事基本不可能發生,而今船上新人過半,未經血戰洗禮,才會這般慌亂。

“有什麼可值得大驚小怪的?”黃辰用手帕擦去掌心汗水,心頭苦笑道。他發覺他同樣緊張,可心不慌、手不抖,比那些新人強出何止千百倍?再想想自己首次參戰時的模樣,頓時明白過來,打過仗的人,和沒打過仗的人有著根本性的不同,兩種人不算一個物種。

富有經驗的小頭領們揮舞手臂,嗬斥鼓舞,艙麵上的騷動有所平息,各人在頭目的帶領下各司其職,為接下來更為殘酷的戰鬥做著準備。

地上的傷員被陸續抬入艙內,至於那些早已死去的人,時間急迫,無暇理會。

黃辰瞥見一具變得殘破不堪的屍體,微微怔住,此人他很熟悉,是他最忠實的聽眾,每次他講故事,此人總會默默出現在他的周圍,是一個相當沉默寡言的人。一次飯後閑暇,黃辰看到他獨自趴在船舷,麵向西方,潸然淚下,那個方向,是浙江、是大陸、是他的家鄉。那一刻,他心裏一定在想著親人吧?可惜,他永遠沒有機會見到他們了。

黃辰暗歎一口氣,心裏感到些許壓抑,不過他馬上就收拾起情緒,他所處的地方可是隨時會要人命的戰場,傷春悲秋暫時不適合他。開戰在即,他反反複複、仔仔細細檢查著身上的武器,釵槍、短刀、匕首,和上次僅有一杆木棍槍相比,他可謂鳥槍換炮了。

炮聲越發密集,傷亡持續增加,當炮聲稍熄,雙方近在咫尺,無數道繩索帶著撕裂空氣的聲音,從左右兩個斜方敵船飛出,緊緊勾住大鳥船船身。胡方海盜豈會讓對手輕輕鬆鬆登上船來,火器兵一擁而上。

胡二老麾下火器隊分為三隊,操銅發熕炮、弗朗機炮、百子炮等為一隊,統稱為炮隊。持鳥銃、三眼銃等為一隊,統稱為銃隊。擲火桶、火磚、火罐等為一隊,統稱為火隊。

衝在最前方的正是十餘名火隊隊員,手中火桶、火磚、火罐、火箭等物齊齊拋出,登時燒著十數個敵人。有些人反應快,乘著意識尚在,立刻跳入海中,雖然也是九死一生,總歸有機會被同伴撈起,那些反應慢的人則徒勞的慘叫掙紮著,直至被活活燒成幹屍。

一隻火桶幸運砸到劉大勝福船座艦的桅杆,轉瞬間桅杆便被點燃,如果不管不顧,整條船都有被燒毀的風險,敵人一陣手忙腳亂,一桶桶水澆上去,反複再三才熄滅了火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