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你從上邊的坡子走,我從下邊的坡子走,在核桃樹那裏,我接你,咱們算是結婚了。
瞧你說的,你比姑娘還羞答答的呢!我一姑娘家都不害羞,你還在那裏躲躲閃閃的。
農村的孩子結婚,男方女方要麵對麵地走,害羞的男子會選擇和女方岔開道兒。
在農村,老幺往往是沒有讀多少書的,與“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風流才子無緣,高漸離便是典範。
他喜歡喝黃酒,它們是由浀釀成的,釀熟之後,他就趁著娘不在的時候,到廚房裏拿著葫蘆做成的舀子,揭開酒壇子,兜上一大勺,咕咚咕咚喝下去,再舀一勺,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喝得暈頭轉向,才迷迷糊糊地挎著書包去上學。在學堂裏,隨便找個座位就趴下,把一身的酒氣全部滲透在人家的書上,原本帶著墨香的書桌被糟蹋成了酒桌。
喂,酒瘋子,你怎麼臥在我的書桌上?
小秀妍皺著眉頭,拚命地聳著高漸離。
起來啦,你把你的唾沫全部弄到我的書上了,你還是人嗎?
恩——啊——啊,恩啊,你是誰啊?
高漸離頭都未抬起來,隻是在嘴上發出唧唧歪歪的聲音。
起來,去你自己的座位上啊,你這臭蟲,你這死豬,怎麼到哪睡哪,也不怕人家嫌棄你,你也應該有些自知之明啊!小秀妍鐵青著臉,一把抓住高漸離的衣服領子往上拔,他就像一溜溜球,在重力的作用下又滑了下去,軟軟的趴在書堆裏。
“你怎樣啊,你的座位又怎麼了啊?老師又還沒有來!老師沒來的時候,桌子對你來說沒有意義。”
“廢話少說,老師沒來,座位的主人來了就行了啊?”
沒想到,這反反複複的的叫喚惹惱了蠻橫不講理的高漸離。他隨手抓起了桌角的墨水瓶子,擰開蓋兒,朝秀妍臉上潑去。
“啊”——教室裏傳來了淒厲的叫聲,秀妍凝脂的臉上像被畫上了中國畫一般,黑一塊白一塊粉紅一塊的。
“你……你欺負人,看我是女生吧?連墨水都潑上來了,唔——”秀妍捂著臉,深怕有人進來看見,連哭都來不及,衝到了水龍頭邊。高漸離卻在哪裏哼起了小曲:“咋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為了祖國的富強……也為了保護家鄉!”他忽地一下站起來,左腳像隕石一樣重重地撞在塗了黃漆的凳子上麵,“喔,我九五至尊的秦始皇……”這叫啥,叫發酒瘋了。“我,我,寄蜉蝣於天地,渺宇宙之渾成。我,我,先天地生,與萬物為一……”
宇宙自古以來混沌為一體,崇拜宇宙的人也不應當分不清天地山川萬物,分不清南北西東。高漸離借著酒興,本著對宇宙的崇拜,略懂得一點有所為和無所為,以為自己可以“遺世獨立”,“批發佯狂”,唯恐天下不亂,大鬧學堂,攪得滿地盡是書。仰天大笑,出門而去,自以為仙袂飄飄,而非蓬蒿之輩,卻難以與青蓮居士相媲美。
村裏的學校離學校很遠,每到周末,學生們就會回家把幹糧準備齊全,有些家庭父母脾氣古怪的,要求孩子每天回家。那些孩子回家的時候,要趟過高山,踏過小河,每當暴雨傾盆的時候,河水漲潮,他們卷起褲腿,在洪流中漫步前行。這樣經過了好幾年,才熬到了走出大山的時機。
丹桂飄香,畢業典禮上的紅旗起舞弄影,二人的波瀾就此平息,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是如此的遙遠,以至他們之間再怎麼掀不起半點漣漪。
然而,高家和秀家是一個生產隊上的人:高漸離其實是秀妍的堂兄。大人們都主張“肥水不往外田流”,不應當聯姻的人也被迫聯姻了。當時也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就這樣,命裏秀妍就是高漸離的妻子。
烈日隱藏在枝葉葳蕤的柳樹間,幹完農活的父老鄉親們有的扛著鋤頭在柳樹下乘涼,有的人在河岸濯足,有的則失了神般地到處晃蕩,好像在尋找什麼。
紅薯地裏十六歲左右的女孩坐在紅薯葉兒堆裏,津津有味地啃著紅薯。這女子,雖說在鄉村長大,卻著實長得水靈。身材高挑,行人過處,駐足,仿佛遇見了羅敷,又好像見到了仙娥。有什麼樣的山,就有什麼樣的樹木,有什麼樣的水,就有什麼樣的姑娘,好山好水好女子,好女子自然是褻玩不得的,隻能遠觀近賞,尤其是她。高漸離看見人家小夫小妻,鳳求著凰,凰纏著鳳,卿卿我我,你端茶來我送水,夫唱婦隨,其樂融融,不禁垂涎三尺,對姑娘情動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