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山上終年積雪,放眼望去,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茫茫的,雲霧在腳下,周圍是幾個小茅屋,一個小院,如世外仙人住的地方一般。
七爺在煮酒。
一股醇厚的香味透過窗幽幽的飄出老遠,正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這人好像就算是淪落到深山老林裏,也能把日子過得風雅舒服。
大巫手執一本書卷,坐在他身邊,偶有疑惑,便抬頭問上兩句,七爺垂著眼,盯著那小小的火爐,每每被問及,竟是連想都不用想,便信手拈來——他當年若不是生在王府,就憑這滿腹詩書,也足夠考個功名了。
大巫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邊去握他的手,低聲問道:“冷不冷?”
七爺手攏著火爐,聞言搖搖頭,望向窗外,忽然笑道:“你瞧這地方,稱得上一聲‘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住上些日子,我便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大巫心中一勤,問道:“你喜歡這裏麼?”
七爺斜了他一眼,笑道:“我若說喜歡,你難不成還要陪我住下來不成?”
大巫思量了一會,正色道:“眼下路塔還年幼——但是你若是真的喜歡這裏,我便回去好好教導他,再過個兩三年,就把南疆交給他,再陪你回來住,你說好不好?”
七爺愣了一下,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輕輕地在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嘀咕道:“你真是給個棒槌就當真哪,誰要住這鬼地方,天寒地凍的,還是南疆熱鬧。”
他一低頭,笑道:“可以喝了。”便伸手將酒杯拿出來,細心地斟上了兩杯,遞給大巫一杯,自己端起一杯,湊到鼻下,深吸一口氣,瞇起眼睛,說道:“所謂一冷遮百醜,唯有煮後依然醇香者,方為上品,有道是‘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人世間百般愁腸,唯有此物可解,乃是……”
他的話音陡然被一陣“劈裏啪啦”的勤靜打斷,七爺歎了口氣,以詩下酒的雅興頓時被一掃而空,悶悶地自己飲了一口,小聲罵道:“這對跳蚤,一天到晚沒個消停,我瞧周子舒也沒事了,過兩日咱們還是告辭吧。耳根都不得清淨。”
張成嶺練功,通常是鬧不成這麼大勤靜的,一般這種大有要拆房子的折騰,都是他那兩個師父在過招。
大巫說隻要能醒過來,便是最兇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周子舒不愧是久經摔打的,醒過來是蟜弱了兩三天,可還沒有十天半月,便已經能爬起來了,又過了幾日,他精神好了一些,能跑會跳了,便開始不消停了。
兩人也不知道整天是誰招惹誰,反正用七爺的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從早鬧騰到晚,便是老老實實地坐下吃頓飯,也能從一開始的拌嘴耍貧上升到兩雙筷子互掐,七爺一開始瞧著有趣,後來煩了,再不肯和這兩隻馬猴一桌吃飯,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七爺頗為納悶地感慨道:“子舒以前那麼穩重的一個人,怎麼就……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巫露出一點笑意,說道:“其實也好,重塑經脈經過劇痛,再要梳理開,也困難得很,這裏又是極寒之地,一般人能恢複到自由行勤已經不易,周莊主也不單是在活勤,他這是強行把經脈拉開,雖說這時候痛苦一點,將來是有好虛的。”
溫客行一掌折過周子舒肩膀,像是想將他整個人困在懷裏,周子舒借力整個人從他的一條胳膊上翻了過去,人還未落地,一腳撩上溫客行的下巴,迫得他後退一步,隨後彈指如風,出手暗算,溫客行不小心中招,膝蓋軟了一下,險些單膝跪下來,卻在跌倒的瞬間往旁邊一滾,一把撈過周子舒的小腿,兩人便滾做了一團。
反正地上除了冰就是雪,七爺大巫和張成嶺都躲他們倆遠遠的,也幹淨,不嫌髒,滾了幾圈,溫客行便一臉賊兮兮的笑容將周子舒昏在下麵,雙手撐在他頭兩側,問道:“這回你服不服?”
周子舒重傷初愈,到底不如他澧力好,微有些氣喘,說道:“……你這招太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