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禦馬監少監李良就急匆匆的趕到了熊府,向熊廷弼索要其克扣遼東軍將財物的賬目明細。熊廷弼不敢怠慢,忙取出賬目交給李良,並邀請李良和自己一起到西跨院去點驗財物。李良猶豫了一下,急忙表白著自己隻是過來取一下賬目明細,並沒有其他的用心。可腳底下,卻毫不遲疑的跟隨熊廷弼前往西跨院。
在這一刻,熊廷弼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好氣的自然是李良如此迫不及待,必定是出自皇上指示。好笑的卻是自己一番忙碌,還使得半生清名付之東流,卻落了個白忙活一場。但轉念一想,熊廷弼卻又釋然了,反正自己早有花錢免災的想法,就將這些阿堵物交出去又如何。
在西跨院裏,五十輛裝滿財物的大車整整齊齊的擺在那裏,正逐次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光芒。而李良更是拉下了最後的蒙羞布,打發自己的親隨,以幫忙清點為名,去逐一核對手中的賬目。
日到正中的時候,這五十輛大車的財物終於清點完了,可聽到親隨彙報說,這筆財物折成白銀足足有六十七萬兩的時候,李良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熊大人,你這可把我們禦馬監害苦了。”李良苦笑著抱怨道,“這幾年宮裏雖然有些進項,可花錢的地方卻也不少,致使內庫一直都是捉襟見肘。而萬歲爺又是明君在世,從來不願用國庫的錢來貼補宮內。現在你鬧了這麼一出,卻害得內庫出銀錢去安撫遼東軍將,哎,”李良搖頭歎氣,“可真是害人匪淺啊。”
這句話可噎的熊廷弼不輕,他原本籠在袖子裏準備掏出來一份禮單也停頓下來,過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勁,勉強笑道,“多讓公公費心了。”說著,熊廷弼就將袖子裏的那份禮單遞了過去,“這是本官準備在過年時向宮內送的節禮,還請公公幫著端詳一下,看看合適不合適。”
節禮?李良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伸手接過了禮單。
三尺高的赤金佛像兩尊,赤金燭台五套,白銀餐具十套……,李良掃了一眼,頓時苦笑起來,這禮單上的三尺高赤金佛像極為難得,可謂是上好的禮物,但看看後麵那一大溜非金即銀的器具,李良就知道這兩尊佛像肯定是熊廷弼為了湊數,急匆匆鑄造出來的。
“熊大人費心了,”李良放下了禮單,笑吟吟的說道,“如此大的手筆,想必萬歲爺會領悟到熊大人的苦心。”
“那就勞煩公公把這份禮單轉呈上去吧。”看到李良露出笑容,熊廷弼也悄悄的鬆了口氣,他那份禮單看似普通,卻足足價值六十多萬兩銀子,已經和從遼東帶回來的財物價值相當。而為了湊夠這份單子上所需要的金銀,從遼東帶回來的一些不適宜過年送禮的要盡快套現,而現在離過年卻隻有二十多天了。
不提熊廷弼在家中苦思冥想著如何將手中貨物套現,但說李良。
李良拿了兩份單子來到禦書房外,卻正好被乾清宮總管顧謙碰了個正著。
“李少監這是剛從宮外回來?”看到李良,顧謙就是眼前一亮。
“可不是嘛,”李良先向顧謙行了個禮,又揚了揚手中的兩份單子,“萬歲爺讓我去熊府索要賬目,哪成想熊大人卻把過年時準備送往宮中的年禮禮單也給了我,讓我幫他呈交給皇上。”
“哦?”顧謙一愣,伸手接過了單子,“都送了什麼稀罕玩意兒?”
“多是些金銀器物,不過其中有兩尊佛像,倒是難得,”李良向左右掃了一眼,看左近沒人,才壓低聲音說道,“我細算了一下,熊廷弼這次可是把從遼東得來的財物都折價送進來了。”
“真的?”顧謙的聲音猛地高了三分。
“自然是真的,”李良還想細說,卻聽見禦書房內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誰在外麵說話?”朱由校正在批閱奏章,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噪雜,便提嗓子問道。
“是奴才和禦馬監的李良李少監,”顧謙急忙回道,“李少監剛從熊大人那裏回來,想要向皇上交旨。”
“進來吧。”
“奴才遵旨。”顧謙和李良使了個眼色,兩人就一前一後的進了禦書房。
“你去熊府,熊廷弼是怎麼說的?”朱由校擱下手中的筆,好奇的看向李良。
“熊大人倒沒有什麼怨言,”李良將在熊府的經過如實講述了一遍,又道,“熊大人還托奴才給皇上呈了份禮單,說是過年時候的年禮。”
“熊廷弼這次在遼東發了筆橫財,出手到闊綽起來了,朕可記得他往年可是隻上份賀章就完事的。”朱由校笑吟吟的接過了禮單,可下一刻卻變了臉色,“這上麵的東西也要價值六十多萬兩吧?”
“萬歲爺明察秋毫,這份禮單還真的有六十多萬兩之多。而且,”李良笑道,“熊大人這份禮單上大多是些金銀製品,等送進來後熔化後,還可以供宮中用度……”
李良說的高興,卻沒有注意到皇上的臉色早已變得非常難看,“是熊廷弼自己送的這份禮單,還是你這奴才故意向他索要的?”
“萬歲爺?”李良一臉的驚愕。
“說。”
“是熊大人自己提出來的。”
“不對,”朱由校仔細一琢磨,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即便是熊廷弼自己有心,可若是沒有你從中做鬼,這份禮單也不會今日就呈了上來。”
朱由校隻覺得又氣又怒,皇帝向大臣索取財物,這要是傳了出去自己還做人不做了?再說了,熊廷弼可是用手中的兵權換來的這些銀子,自己總不能杯酒釋兵權後,再把大臣的那杯酒給拿走不讓喝吧?
想到這裏,朱由校更是心頭火氣,看向李良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殺機。
“萬歲爺息怒,奴才有下情回稟。”一看勢頭不對,顧謙也慌了神,急忙跪下求情道。
“李少監這次去熊府確實有索要錢財的想法,可也沒有完全將這筆錢財收歸宮內的意思。”顧謙叩頭道,“想必是熊大人自覺有負聖恩,才主動把這筆財物交到宮內。”
“對,對,”後知後覺的發現皇帝已經發怒,李良隻嚇得肝膽俱裂,忙跪下泣道,“熊大人一直和奴才在一起,從沒有動過筆墨,想必這份禮單是熊大人早就寫好的……”
朱由校的嘴角挑了起來,“這麼說你們還是有理了?”
“奴才不敢。”
“那你們誰給朕說說,”朱由校一瞪眼睛,“是誰讓你們去向熊廷弼索要財物的?”
顧謙和李良對視了一眼,叩首泣道,“是昨日奴才等聽說萬歲爺要從宮中發放銀兩撫慰遼東軍將,心中一時不忿,才商量了去熊府索要財物,還請萬歲爺治罪。”
“很好,很好,”朱由校獰笑道,“你們司禮監和禦馬監聯合起來,都可以替朕做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