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誌氣!”尤英拍拍他的肩。
他笑笑,沒再說話。
雨實在太大,暴雨傾盆,雷聲陣陣,夏天的動靜今晚達到了頂點。
好長一段時間這對半路出家的母子默默無聲,隻剩雨注打在傘布上劈裏啪啦的聲響,還有地上的水嘩嘩往下水道排。
往後許多年他們一家發生過許多事,也吵過架,也紅過臉,過後還是一起吃飯一起逗悶子,什麼都動搖不了的一家人。後來莊紹覺得這個晚上起到了巨大作用。
不過也不光是這個晚上,是這個晚上和這晚之後的一連串事情,把他們一家老少、連帶著鄉下的姥姥都緊密地粘在一起了,誰來挑唆都不起效。
快到家門口時雨終於小了些,起碼說話不用靠喊了。
“咱倆先別進去,”尤英朝旁邊努嘴,“陪我去五金店門口站會兒。”
莊紹頓了一下,說行。
其實這幾天尤英一直在琢磨那件事,始終沒下定決心。因為管別人的孩子是件麻煩事,弄得不好不僅沒恩,反而有仇,所以她不願惹麻煩。
但今晚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不能由著他們胡鬧。這不是要幹涉,而是要讓他們想清楚,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至於孩子們怎麼想,這她也管不了,要怨她就怨吧,做人問心無愧就行。
五金店已經拉下卷閘門了,門口就兩杆路燈。尤英點了根煙問莊紹抽不抽,莊紹搖搖頭。
“用不著瞞老娘。”她揶揄地笑,“前幾天我在房頂看見煙頭了,不是你抽的是誰抽的?”
莊紹低頭說不是這樣的,自己隻是試試。
“試試就試試唄,我又不削你。”
莊紹站她右邊,她就用左手夾煙,垂在碰不著莊紹的那邊。沉默了大概兩分鍾,她問:“明天開學?”
“先補課。”
“馬上高三了,日程肯定更緊湊了吧。”
“嗯。”莊紹說,“早自習還是六點,但晚上要上到十點半,而且周末隻放兩個小時,也不讓在學校外麵吃飯了。”
尤英聽完微微點頭,把煙扔地上踩滅,然後輕輕地叫了他一聲:“紹兒。”
莊紹肩膀一動。
“上回期末考試你怎麼退步了?”
她很少管孩子學習,平時幾乎連問都不問,更別提孩子隻是從年級第一滑到第三而已。莊紹有些意外,張了張嘴認真地解釋:“物理的題比較難。”
“要難都難。”尤英沉吟,“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你分心了。”
莊紹過了好久才說:“嗯。”
尤英說:“你跟孟野不同,孟野他滿腦子都是跑步,一天不跑就能要了他的命,根本沒什麼事能讓他分心。你呢?你心深,好多事裝進去就拿不出來,可你現在的處境,容得一點閃失嗎?”
莊紹說不出話。
尤英歎了口氣:“不是我要提起來讓你傷心,但你真得明白。說句剜心的話,孟野哪怕考不上學他還有個家,還能去體校,你怎麼辦?你的退路在哪裏?紹兒,你必須咬牙拚出去,往後一輩子都得靠你自己,明白嗎?”
真話刺耳,但要能刺醒,痛也值得。
“英姐……”莊紹輕聲說,“我都明白。”
“明白就好。”尤英薅了薅他的寸頭,“馬上高三了,畢業以後天高海闊,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是這段時間你必須收心,別被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更別放鬆警惕,要抓緊時間學習。”
莊紹把頭轉開,無聲地哭了。
以前的十七年他幾乎不哭,住進這個家之後卻總是流露出脆弱的一麵。他完全能聽懂尤英話裏話外的意思,所以才覺得羞愧,覺得無法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