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醒來,他也是昏沉的,被封印的記憶重新回歸到腦海中,令他產生了短暫的混亂,整個人也像在水中沉浮,那踩不到實地的漂浮感令他恐慌不已,下意識地就要找司淵渟。仿佛在他整整三十一年的人生中,隻有司淵渟是真正能讓他依靠,也是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人。
在看到司淵渟走進來,沒有半分遲疑地握住他的手那一瞬,他忽然感到委屈極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司淵渟。鼻頭發酸,眼淚控製不住地落下,他其實根本提不起半點力氣,渾身上下都還殘留著經脈逆行帶來的劇痛,他想要偎依在司淵渟懷裏安心地睡一覺,可他有太多重要的話要和司淵渟說,在把話說完以前,他不敢讓自己合上眼。
“沒有別人,我心裏沒有別人。”楚嶽峙急急地開口,他的聲音很低,還帶著點虛弱的氣喘,卻又執著地跟司淵渟解釋,“我總是,夢見你牽著我,去書堂的那段路,我聽到你跟我說慢慢走,說你會陪著我,可我看不清你的臉……我問過身邊,所有服侍的宮人,可他們都說,沒有這樣的人……我總想,要找到你,想了很多年,想著想著,就成了執念,我心裏戀慕的人,一直都是你,從來沒變過。”
把司淵渟的手攥在掌心,楚嶽峙隻要一想到那年在司禮監的再見,想到司淵渟向他下跪叩首自稱“奴婢”的那一幕,他就覺得胸口處陣陣痙攣的撕裂痛,就連呼吸都是那樣的艱難。他很想要有條理地把話好好地跟司淵渟說出來,可他沒法,隻要一想到這些年司淵渟受的苦痛,他就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還一直在司淵渟心上落下更多新的傷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我那時候被嚇壞了,你流了好多血,太醫說要保住性命必須把傷口處理幹淨,然後,他們不讓我,不讓我在你身邊守著……後來,後來我要見你,父皇說,已經把你送走了,送回了司家休養,父皇不讓我出宮,我,我沒辦法……我每天,每天都想去找你,可我一直發燒,後來皇兄也來了,和其他人一起看著我,我出不去,我聽話的把太醫給的藥都吃了,我想等我好了就能去看你了,可是後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就忘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不起,對不起司九,都是我的錯,我該聽你的話,好好練功,要是我能跑得再快點,你就不會,不會被……對不起,司九,對不起……”
語無倫次地說著,楚嶽峙每一次眨眼都有淚水從眼眶落下,他覺得痛,又覺得自己不該因此而難受,他的痛,尚不及司淵渟所承受的萬分之一,他甚至都不敢在司淵渟麵前說痛。他抬手去摸司淵渟的眉眼,多好看的人啊,從前司淵渟笑起來的時候,春暖花開神儀昭晰,再也沒有誰的笑能比得上司淵渟,可現在司淵渟不會笑了,在受了那樣多的苦難折磨後,還怎麼笑得出來呢?命運半點也沒有偏愛司淵渟,反而讓司淵渟嚐盡了人間百苦。
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楚嶽峙努力提高了聲音,抹去自己的淚對司淵渟說道:“那個使臣,我殺了他了,我親手把他殺了,我幫你報仇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在戰場上見到那個麵目猙獰的男人時,心中會生出那樣深的厭惡與憎恨,即便記憶被封印,他依舊用身體記住了當年看到血泊裏的司淵渟時,對那個使臣迸發出的怨恨,那是他幼小的心靈首次對某個人產生那樣強烈的恨意。
那個晚上他在聽到父皇竟然讓太醫也為使臣醫治時,還哭著衝過去對父皇動了手,即便被宮人們拉住,他也掙紮著喊叫著不許太醫動手救治,他從來沒有那樣憤怒過,更不能理解父皇為什麼要救那個想要傷害他並毀了司淵渟的異族人。他讓父皇救司淵渟,可他的父皇,卻救了使臣。⊙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