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蜜語愣愣地聽著從泳池那裏傳來的各種快樂喧囂。這些快樂曾經她也擁有。可現在它們對她來說,卻好像是種奢侈品一樣。
怎麼活著都沒搞明白,她有什麼資格去體會快樂?
許蜜語轉身小跑起來,跑出這不屬於她的快樂喧囂,跑下露台,跑出酒店,站在大街上。
街上車如流水,流淌在夜晚都市街道築起的河床。
她拿出手機撥通焦秀梅的號碼。
她質問焦秀梅:“你中午是不是順走了我一張銀行卡?你別動它,那裏麵不是我的錢,你趕緊把卡還給我!”
她得把錢拿去還給紀封才行。
焦秀梅卻不為所動,甚至滿心歡喜地對她說:“你這孩子就是嘴硬,你這卡明明就是為我準備的,卡密碼就寫在背後,你中午去上班之後我找了個提款機一查,卡裏不多不少正好二十萬!你看看你,這不就是你為你弟準備的二十萬嗎!”
許蜜語幾乎帶起哭腔求著:“你把這張卡還給我,這二十萬真不是我的!要不這樣,我以後一定想辦法幫你慢慢把這二十萬湊齊,但眼下這張卡裏的錢,你真的不能動,你得把卡還給我!”
焦秀梅卻不管她說的這些,她有她獨自的理解:“媽知道,這可能是你壓箱底的錢,你舍不得拿出來,拿出來又有點後悔想要回去。你這別扭孩子啊!”焦秀梅的喉嚨裏好像藏著好幾條聲帶,暴怒的,懷柔的,威逼的,哄勸的,用到哪條拿哪條,遊刃有餘,眼下她溫柔起來,已經和中午時還要暴怒跳樓的人徹底做了區分隔離。
“老三啊,說到底你還是心疼你媽我的,你就是舍不得看你媽我真的死給你看。”
說著說著她話鋒一轉:“老三我就說你這孩子,就是心思賊、心眼多,我不拿死逼逼你,你就真不肯拿錢出來。你這孩子你說你什麼時候變成海綿精了,還非得擠擠你你才肯往外淌油流水。行了,咱都是一家人,沒有隔夜仇,這事就過去了哈,媽不生你氣,你也別鬧小別扭了。但下次媽再跟你要錢你就痛快點給,省得咱娘倆動不動就得以死相見,多傷感情!”
許蜜語握著手機冷笑,笑得牙齒打顫全身發抖。
“我真的很懷疑,你對我真的有感情嗎?有感情到逼死我也無所謂?焦女士請問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為什麼從小到大你要這麼對我?今天我必須想跟你說明白一句話,無論如何,這二十萬你得還我,你別逼我報警!”
焦秀梅的聲帶一下就換上了暴怒那條。“啥?報警?你報一個我看看!真是給你能耐壞了!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警察不管別人的家裏事,他就是來了也得讓家裏人自己調解。還拿報警嚇唬我,我真是給你慣出脾氣來了!小多餘我明白地告訴你,卡裏的錢我已經提走了,卡我也掰斷了,你就死了往回要的心吧!還學會跟我放狠話了,我真是慣出你毛病來了!”她劈裏啪啦地開嗓教訓許蜜語。
許蜜語把手機從耳邊拿開,不掛斷。她麵無表情走進街邊露天小麵攤,要了碗最便宜的過水麵,安安靜靜地吃。
直到她吃完,焦秀梅終於發泄痛快掛斷了電話。
許蜜語低頭去喝麵湯。她看著麵湯迷茫地想,為什麼母親要這麼偏心?
她以前總想從家裏得到關注和認同,這個想法就像是她的一個信念一樣,支撐她一次次地妥協求好、一次次地委屈自己。
可是現在這個信念開始動搖和破碎了。
她一次次委屈自己去付出,最後到底換來了什麼?
不是認同,不是肯定,不是親情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