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時,總是透著不耐煩,像是覺得我是個很大的麻煩。真是討厭。”

她抱了大迎枕窩在軟榻裏,到底還是幾分不稱意,“家裏多了個人,好不習慣,希望他快些走,別總叫人心裏不舒坦。”

鄭婆子是夫人身邊兒跟了許多年的老人,同姑娘很是知心,笑著輕問了一句,“方才那一位儒雅的先生,可就是姑娘常提起的少師大人?奴婢瞧著他的形容氣度,當真是風度翩翩。”

“是了,正是傅少師,他今兒在宮裏吃酒,出來的晚了,正好與我同路。”提到少師,元善的心情方才放了晴,略帶了些許羞澀說道,“明兒若是蒸桂花糕,我要去學一學,到時候親手摘了桂花,再做了帶進宮裏,請公主、翁主們,還有少師嚐一嚐。”

主仆二人說著話兒,便到了鎮北侯府,恰逢天使進門宣讀封鄉君的聖旨,鬧的一整個鎮北侯府都沸騰起來,穆夫人並元善的兩個幼妹都喜不自禁,同元善一道兒,娘幾個又好好地吃了一回酒。

同娘親、妹妹在一處吃酒,喝的不過是清淡的梅子酒,隻是元善心裏高興,多飲了幾杯,走上通往臥房的木質回廊時,腳下不免軟綿了幾分,正微醺著走,卻聞見一股子清幽的桂花香。

她的院中並不曾種桂,這桂子香來的蹊蹺,走到臥房門前時,侍婢正欲推門,元善卻在恍惚間瞧見那青窗上,吊了一串淺金色的物事,像是手串似的。

元善走過去定睛看,竟是一串兒桂花做的手串,那花粒還鮮著,像是將將才摘取下來,又新製成了手串。

元善將手串放在手心,淺②

“有了封誥,那些麻煩的親戚便會忌憚幾分,倘或侯爺在,也會高興。”他轉過眼睛,“末將不過是以自己的方式,替侯爺祝賀姑娘。”

他說話的時候眼眉不起波瀾,元善卻比平日裏更敏[gǎn]些,聽著那一句侯爺不在,忽覺出些許不安的預感來。

“……你不是說我爹爹在漠北一向都好,過些時日回來了,自是能親自恭賀我。”

她壓下心裏的撲通懼意,咽了咽口水,仰頭問他:“林將軍,我爹爹在漠北究竟怎麼了?”

眼前人的額心顯而易見的一跳,他轉過眼去,又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在元善看來,像是隨時都要逃開一般。

“侯爺每日晨起舞三百槍,不征戰時半個時辰的午睡雷打不動,早午晚餐點用的準時,晚間巡視軍營後再看一個時辰的兵書。蘇姑娘要問什麼?”

元善從他的眉眼裏察覺出極其細微的哀戚,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語聲裏帶了些許的微顫。

“我不信,除非你告訴我爹爹何時能回來?”

林淵衝沉默了一時,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有些許的啞意,在寂靜如井的夜裏顯的很深穩。

“臘月二十日,姑娘生辰時,侯爺一定會回來。”

能說出如此準確的時間,也知道她的生辰,元善暫時有些相信了,心裏的懼意壓下去幾分,拽著他手臂的勁道也鬆懈下去。

“也不知道我娘親有沒有查驗過你的身份,誰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爹麾下的將軍。”

“姑娘生辰是臘月十八,自幼聰慧,六歲會丹青,七歲擅做詩詞,侯爺愛垂釣,姑娘打小就能陪著侯爺垂釣,在虎溪河畔一坐一整日。侯爺每回從漠北回府,一定會買晉陽的駿棗糖,帶給姑娘吃。”

“駿棗糖軟黏,二姑娘三姑娘不愛吃,隻有大姑娘愛。”林淵衝頓了頓,從懷中取了一隻紙包,轉過身看向元善,把她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下來,遞了紙包給她。

元善接了紙包在手裏,聞見了一股熟悉而香甜的味道,沒來由地紅了眼圈。

“我相信你了……”她喃喃,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仰頭問,“為什麼爹爹要告訴你這麼多我的事?”

蘇姑娘仰頭看他的眼神純質,其間滿是疑惑,林淵衝移開視線,去看那一輪圓滿的月。

“姑娘是侯爺第一個女兒,他珍而重之,時常同末將提起。”

他的這句話相較於先前,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溫柔,元善抬手拭去了淚,有些感動。

“謝謝你。”她一手拿駿棗糖的紙包,一手拿著桂花手串,感謝的誠心實意,“我先前誤會你了,對不住。”

林淵衝不去看她,隻垂睫嗯了一聲,又恢複一貫冷漠的神情。

“姑娘身為鎮北侯府的長女,侯夫人體弱,兩位妹妹年紀尚小,姑娘若總是這般大悲大喜,一團孩子氣,何時能夠支起門庭?為母親幼妹遮風擋雨?”

冷不防地說起這樣的話題,元善覺得很懵,好一時才理明白了他的話,不服氣地說道:“你怎知我不能支應門庭?再者說了,漠北的戰爭總不會打上幾十年吧?我爹爹說,再過幾年就會卸甲歸田,到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