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兩尺餘的輕紗絹燈,白地紅纓絹畫,水墨丹青,暈黃燈火映照,橘色暖光一片灑在宮廊上,照亮咫尺。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沈箐一側頭,看見的就是一個頭紮雙螺髻的俏麗女童。燈籠絹畫畫的是一個女童,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圓圓的臉,青衣紅綾褲,脖子戴著一個銀項圈,俏麗又狡黠,傳神得仿佛下一瞬就能從畫裏走出來一樣。

這……是她啊。

是沈箐!

沈箐剛來的時候,就是穿的這身衣服,她還記得自己當初吐槽過的紅褲子配綠上衣,奶娘還不由分說往她脖子套了個銀項圈。

這是沈箐和魏長庭當年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她從廊柱後麵探頭看他。

沈箐忍不住笑起來了,他居然還記得啊!

沈箐來不及回頭說話,下一盞燈又亮起了。

不知他怎麼弄的,這處中庭隻有兩個人,靜悄悄的,可宮燈卻一盞一盞地依次亮了起來,長長望不見盡頭的嶄新朱紅回廊,一盞盞明亮的絹燈,猶如夜色中明珠,漸次綻放。

“哇。”

沈箐依次跟著走過來,她看到那個俏麗女童拉著一個矮她半頭的瘦削男孩,一路往前走著,然後這個女童變成女孩,又從女孩變成少女,韻光韶華,眉目璀璨,不斷輪轉著,轉到最後,有煙花綻放。

真煙花。

一束束的,每個燈籠之外,圍廊邊上靠近中庭那一側,不是那種噴的焰火,而是煙花棒,有一人多高,火花四射,嘶嘶作響絢麗動人,和天上的星子一起映照著長長的燈廊,把一個個“沈箐”的笑臉照得粲如晨曦。

這些畫,都是魏長庭的手筆,他親自畫的,沈箐第一眼就認出來了,或許畫技有幾分笨拙,但把她神態和眼眸中光彩捕捉得纖毫畢現。

他廢寢忘食,傾注了全部的愛意,繪畫這一幅幅絹畫;他用盡心思,布置了這如詩如畫的場景。

沈箐是有心理準備,但當真正看見那一刻,她還是驚喜了。

真的很漂亮,真的很美。

真的很用心很用心。

她無法不體會到他的滿腔深愛。

星光燦燦,煙花綻放,她笑容一直沒有從眉梢眼角下去過,一路走盡長廊,回到原點,她欣賞了燦爛的中庭半晌,眉眼彎彎側頭看他。

魏長庭也笑著,他有點緊張,但還是鼓足勇氣,單膝跪在她麵前。

他取出一個小匣子,打開,“阿箐,……”

紅綢錦墊上,是個鋥亮的紅寶石銀戒,紅寶打磨透亮,一點點綴在戒冠上。

——兩人以前閑聊時說過,兩個人在一起能有什麼儀式呢,沈箐想了想,說,大概一枚銀戒指吧。

魏長庭打開匣子,很漂亮很符合沈箐審美的一枚銀戒,她撚著銀戒瞅了兩眼,笑而不語。

到了此時此刻,真的完美了,浪漫和真摯拉滿,氛圍再也不能比這一刻更好了,隻待魏長庭一聲告白,一切就順利成章了。

他準備了許久許久,夢寐以求的一刻。

在沈箐星子一般璀璨的眼眸注視下,他仰首凝視她。

可不知為何,喊了一聲阿箐之後,他脫口而出:“回不去了,你會不會很難受?”

沈箐:“???”

魏長庭:“……”

魏長庭當場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心裏明明想說的是“我希望能陪伴你生生世世。”

發自肺腑,兩世期盼。

可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他舌頭卻囫圇了一下,不知怎麼地,脫口而出。

氣氛戛然而止。

沈箐會不會很難受不知道,但他難受,見沈箐明顯一愣,他一瞬間的後悔,恨不得把舌頭割了!

——這個問題其實一直都存在的,他從來沒有敢問過,他當初賭贏了,但卻並不是不知道沈箐放棄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