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如玉

一蓬熱液。

男孩斷線傀儡般委頓在地,他仍有一些力氣,指尖牢牢摳在喉頭,掙紮著想將豁口掐緊。

但他已然活不成了。

昏暗囚室中靜得隻能聽見嗬嗬殘喘,是血嗆進了喉管,一盞殘燈映著牆上顫唞的陰影,細瘦的肢幹被光影拉長,像隻垂死不甘的長腿蜘蛛。

方才動手的壯漢正提著刀向囚室另一端走來。

他挑剔著下一個祭刀的逃奴,肆意如挑剔豬狗。

換作當年,這點小菜連投喂魔獸都不夠。誰曾想三百年前突然橫空出世個柳岐山,一人一劍打穿魔界,魔君魔將相繼授首,一時人人膽寒,僥幸苟活的魔修莫不夾起尾巴做人。

可惜世間惡念不休,重利之下自然有人與虎謀皮,多年經營下來,盤根錯節,如今竟又隱隱成了氣候。

此處花樓,正是魔修用於收攏童男童女的幌子。

眼下正是拿逃奴立規矩的時候。

穆老三嗤笑一聲顛了顛長刀,決定先殺了那個擋在最前頭的小崽子。看著倒是個好皮囊,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當真有魄力,濺了一身血也不聲不響的。

“小崽子,”也許是今日見夠了血,穆老三難得有興致開口,“你是個硬骨頭,允許你自己挑個死法。”

被點名的顧昭緩慢眨了眨眼。

他將將來得及側過臉去,此時血珠將墜未墜地勾連在眼前,無端染出幾分驚心動魄的豔色。此時回過神,隻覺手腕被身後的少年攥得生疼。

“你別過去!”

隻這短短幾日,足以將富貴鄉的小少爺摔落凡間,鄭天河死死攥緊同伴,他已經想不起當初為什麼要選擇離家出走,和現下的慘境相比,爹爹的板子算得了什麼。

可惜世上從未有機會後悔。

“你選我吧,”他啞著顫唞的嗓子,“是我攛掇他們逃跑的。”

穆老三咧嘴笑了。

“鄭少爺說笑了,小人還等著您家裏的贖金呢。”

半大少年能有什麼力氣,魔修一探身就拽了過來,抬腳將鄭天河踹了個仰倒。

“不過您也不必著急,等拿了贖金,黃泉路上照樣趕個趟。”

穆老三隻管拖著人向前走,顧昭仍是垂著頭,不經意間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屬於瀕死之人的眼睛。

男孩的瞳孔已經渙散如墨色,他死死盯住顧昭,扭動著試圖抬起手。

穆老三摜起顧昭摔在案上,右手拔刀。

少年眼中隻剩下燈影搖曳的天花板。

耳畔有誰爆發出淒厲嚎叫,但他的心神完全被天花板上的陰影吸去,那隻長腿蜘蛛終於蹬踹了最後一下,顫唞著收縮成一團古怪的黑團。

顧昭幾乎忘了呼吸。

他要死了麼?

不——

不,他不會死。

昨夜的混亂中,眾人隻顧著悶頭逃跑,他卻趁機摸進了管事的院子。本是打算先避一避風頭,卻意外看見一套抄寫在人皮之上祭辭。

顧昭從未學過這樣的文字,卻在讀取的瞬間獲得明悟。

那是召喚魔神的祭辭。

以將死之人的血,以七個以上枉死者的靈魂,以在場諸人的性命,換取魔神的恩賜。

顧昭隻是看了兩眼,人皮上的字符卻仿佛忽然活了過來,蠕動著向他腦中鑽去。

他捂著額頭跌跌撞撞衝下樓梯,這才叫穆老三抓了個正著。

顧昭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良善之輩。

他自小無父無母,被王府的管事撿回去做了花奴,打記事起見到的就是勾心鬥角命如草芥。本想著熬到成年放出去做個管事,誰料意外叫個老道看見,點名要將他帶回去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