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代表陶家的其他子女不會受此影響。
陶雲蔚想到自家祭堂裏供著的那本始譜,心下雖有點氣虛,但麵上仍淡定地佯作疑惑道:“先生的意思是?”
陸玄眉梢微抬,瞧著她一笑:“陶大姑娘,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自己譜學沒學好,莫以為人人都是。”
陶雲蔚一臉無語。
她早就聽說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從小除了要學六藝之外,還有一門必修便是譜學——也就是要學記世家脈係。
但要學這個,卻不是動動嘴皮子那麼簡單,這需要一個家族世世代代的積澱。官家不過是出一本《百家譜》都要搜羅諸多資料,更不必說那些詳細記錄了士家脈係的譜學專著。
而這樣的積澱,汝南陶氏自然是沒有的,就算有,學的東西也和陸玄所學的不能比。
“讓先生見笑了,”陶雲蔚索性破罐破摔地道,“我們家開不起這樣的學問,所以先生說我隻是沒學‘好’都是抬舉了。”
陸玄頓了一頓,說道:“前言我收回。”
陶雲蔚聞言,不由訝然看向他。
“你這樣瞧著我做什麼?”陸玄被她看得頗覺好笑,“我讓著你也不是一回兩回,連我自己都快習慣了,你還沒習慣?”
她忽覺心中微亂,忙轉開了目光,若無其事道:“那依先生的意思,是說我們家的譜史見不得人麼?”
“倒也沒有那麼嚴重。”陸玄斂了玩笑之意,平聲說道,“隻是我建議你,最好棄了汝南陶氏的名銜。”
陶雲蔚愕然微怔。
陸玄此時也不提她沒學好譜學的事,隻語氣和緩地耐心對她解釋道:“此間有兩點破綻。其一,你們對外自稱汝南陶氏宗房,但這個自稱其實頗有些不倫不類的——汝南陶氏於北朝尚存,你們算哪門子宗房?即便是分了宗,你們也隻能做自己這一支的宗房,但,你們這一支的其他人呢?”
陶雲蔚突然就想起了當初他們投奔陸氏不得的情形,還有後來於大慈悲寺中見到馬家人,於氏說的那些話。
原來,隻需一個稱呼,淮陽陸氏就已經將他們看透了。
隻聽陸玄又緩緩續道:“若說這個還能勉強忽略過去,那麼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們汝南陶氏本族早前聲稱自己的來曆可追溯至欒姓三世孫龐皋之五世孫廉幾,是其子支仲來之後,又言仲來因避禍亡於洮姚,臨死之前將後人一分為二,一領洮姓,一領姚姓——自然,汝南陶氏便是那領了洮姓的一支。但這裏麵其實有個問題,史書上載:‘仲來出奔洮姚,忽暴病,求涇不得,亡’。”
他說到這裏,問道:“你以為這其中的‘涇’字當做何解?”
“祖上說……是涇水之涇。”陶雲蔚按捺著心中動搖,小心說道。
陸玄笑了笑:“求涇水不得,故亡——你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因果麼?因為沒能走上這條水路,所以便病死了?”
陶雲蔚一臉無語。好像是蠻離譜的?
卻聽他已兀自續道:“此‘涇’,應為樂涇之‘涇’,方可解釋得通。”
“樂涇?你是說……”陶雲蔚呆了呆,“那個趙國名醫,樂涇?”
陸玄頷首,又道:“那你可知樂涇居於何處?”他也不為難她,隻一笑,徑自道,“總之不在洮姚。”
陶雲蔚無語。
“所以要論起根本,汝南陶氏自己能不能立住都要兩說。”陸玄道,“你們既然已經脫宗南遷,依我之見,最好徹底割裂,另起宗支。如此,將來旁人說起,也漸漸隻會記得你們是丹陽陶,而非汝南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