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家族還是妹妹,去也就去了。可這樣的要求怎麼能行?尤其是那些北夷人還流行著烝母報嫂的婚俗,原本曆來是為他們漢人士族所譏的,怎不見那所謂的胡族新貴去找那些高門甲族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呢?
這擺明了是既想要借和關中士族聯姻抬高自家虜姓世族在中原的身份地位,又不想腆著臉去求那不可能的人家,所以才“勉為其難”地打上了他們這種居於末流的丁姓士族的主意!
偏偏聽那位五叔祖勸她爹的意思,還真打算順著對方這麼幹。
陶雲蔚當時是相當震驚的,不僅僅是驚訝於陶家喪失風骨的程度,更驚訝於宗房的貪婪愚蠢。
就算是她們姐妹兩個順從家族認了命,可這樣壓根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裏的夫家,誰能擔保陶家給了人就一定能得到好處?陶氏或許是為了聘財已可不顧廉恥了,但宗房想得再好,難不成對方還能像聘娶一等高門之女那樣付予百萬錢麼?
再者說以宗房現在的態度還有她父兄的性格來看,這些好處能落到多少在他們自家頭上都未可知,何況底下還有三個妹弟,她陶雲蔚不怕犧牲,但絕不想犧牲地這麼沒有價值。
她便是在那一刻萌生了個想法:既然陸氏等大族都可以放棄基業南遷,我們為何不能?
一念既起便如野草瘋長,她當即在家裏提出了這個建議,說服自家人倒並沒有什麼難度,畢竟舉族南遷的早已不止個例,但當陶爹把這個建議轉給了宗房之後,卻遭到了一致反對,原因也很簡單:陶氏沒有那個底子去折騰。
陶雲蔚自然看得出來他們心中的顧慮和恐懼,但要依她的想法,在北朝這種虜姓日漸位高權重的環境下,對他們這樣的末流士族又能有什麼尊重和機會可言?與其如此,不如試試往南邊去,至少南朝民間環境安定得多,而且這麼多年來南遷的家族不知凡幾,可見這並不是個壞決定。
也恰好在這個時候,她偶然看見了那本官方編撰的譜牒——《百家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他們陶氏已然是末流中的末流了,自來士族之所以為士族,除了對祖上三世所出官員的品階有要求之外,更多的其實還要看今朝。
而他們陶氏一族已經連續好幾代不曾出過四品以上的官員了,世人稱頌的名士更是完全掛零,加上短短二十年間經曆過兩次可謂動蕩的分宗,時到如今已是岌岌可危,陶雲蔚覺得那位編寫此書的官方人士也許就在等著他們“士婚非類,自取滅亡”了,仿佛隨時能大筆一揮把陶姓逐出總譜。
“阿爹,”陶雲蔚平靜而耐心地解釋道,“咱們陶氏一族這些年是怎樣的光景您是比我們這些晚輩更清楚的,女兒冷眼瞧著,若照五叔祖他們那樣經營下去,恐怕下次官家修譜的時候咱們連丁姓都排不進去了,我們既已決定舉家遷離重新開始,又何必再將一身榮辱遙寄於旁人身上?難道上回的事還不夠讓我們心寒的麼?再說今後南北間又會是怎樣的情狀都未可知,這一路南行的艱辛你們也都知道,若非假托宗房之名,那馬氏一族是絕不會礙於情麵帶上我們這家累贅的,如今咱家既要在南朝安身立命,何不學南皇重起一個‘陶氏宗房’呢?旁的不說,您總要為咱們五兄妹的前景考慮考慮。”
士族最重來曆,他們這個小家總不過區區六口,若無宗房照拂正名,就算是他們敲鑼打鼓剖心掏肺地說自己是汝南陶氏的後人,又有誰會信?日子久了,光杆士人又與庶人何異?到時子女們可就真談不上什麼前途了。
陶伯璋也維護自己大妹:“阿爹,綿綿也是為了我們家好,現如今南北民間消息幾近隔絕,說不準我們當日與宗房一別便是永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