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文/枝年年

“隻那郎君,一朝騎白馬,奔那功名去,攀那高枝,娶那嬌妻。如花美眷呐,哪曾憶那舊鄉妹妹,眼淚斷腸,是癡心錯付負心郎……”

台上伶人妝容濃麗,黛眉微蹙,抬腕拈帕點淚,戲腔哀怨淒苦,將那青梅立黃昏,隻等予她承諾的竹馬歸來,卻不知再也不可能等到歸人的自嘲與哀苦盡數道來。

台下人非戲中人,也不由入戲中。

“考得功名,便忘槽糠之妻,毫無風骨,此等忘根忘本之人,豬狗不如。”

“可憐他家中妻子,岌岌無名之時陪他讀書,於他燈火,操勞家務,虛耗了不知多少年華。”

也有人有不同的意見,“郎君取得功名,眼界更廣,豈能不乘勢直上青雲,哪有道理一輩子受那貧瘠女子拖累。”

“嗬——敢問閣下的青雲直上是指彎腰屈膝,諂媚裙下嗎?”

眼見火藥味愈濃,而台上一曲罷,舞者退下,場景變換,伶人無停歇,換身新衣,便又唱另一花團錦簇、家和人圓的新戲,台下看客不由出聲打圓場。

“鸞磬樓不愧為盛京第一戲樓,隨意一出戲便引人入勝、引人忘情。諸位莫再爭執,錯過新的戲幕便可惜了。”

戲腔婉婉,曲調歡快悠揚,如春水撫過心頭,台下人在此情境中,再多情緒也被撫平。

忽有靠近戲台的人發出驚呼。

“咚,咚,咚……”

一粒粒珠子從天而降落入戲台,適逢戲台場景變換,燭火稍熄,隻見瑩瑩光亮如星,一顆一顆點亮戲台。

“是夜明珠!”

“竟是顆顆都如小兒拳頭般大,何人這般大手筆”

台下看客紛紛抬首,往二樓雅間處尋去。

市井多道鸞磬樓一曲值千金,那並非空穴來風,緣由便在鸞磬樓二樓雅間。

能在鸞磬樓二樓擁有席位的,皆非富即貴,曾有戲幕“二嫁”,首次現於人前那日,鸞磬樓戲台險些被金銀玉石淹沒,真正一擲千金為一曲,至今“二嫁”風靡陳國。

然今日,不過一常見戲幕,何以擲得那有價無市,金銀玉石也難換的明月珠。

又是何人,敢以這明月珠做賞。

遞向二樓雅間的目光探尋愈盛,都想一睹那扔下明月珠之人的真麵目。

台上戲腔仿佛遠去,在某一刻——

二樓雅間薄紗重垂,煙粉輕紫,做溫柔鄉凡塵綺夢,重重紗帳朝一側分開,窸窣輕微的聲響闖入綿長的戲腔,劃出清晰的界限。

一隻如玉手腕伸出簾帳,膚白似雪,半露堆金繁花寬白袖,腕骨輕折,緋紅丹蔻墜那蔥白指尖,兩指執一明月珠,疏懶入骨。

堪堪一截手腕,道盡美人風流。

不知多少人目光都凝滯在那截雪腕上,任她閑適地輕搖勾動心神。

直至玉指輕抬,明月落地,裹挾流光。簾帳微掀,帳後人倦了般收回手,軟倚矮榻。

玉足輕踩深墨軟墊,一條纖腿半曲,抬腕取侍女指尖剝好的紫葡萄送入朱唇,柳雙瑜怎會在意她引起的風波。

紫檀案上,打開的鑲翡寶盒光.溜敞開,露出其底禦紋的明黃綢布。

澤若在旁侍候,不敢置喙柳雙瑜將夜明珠扔著玩的舉動,盡管那是燕國為向陳國求和而獻上的珍寶,世所罕見,僅有幾家分得。

雙瑜再次抬腕,要紫葡萄。

澤若遞上,她是柳府本家的侍女,善玉不在雙瑜身邊時,便常由澤若侍候。

矮榻上,雙瑜再閑適不過的模樣,美眸展闔,深但靈動,若永夜浮起薄霧,生來聚集矛盾的幹淨與迷離。

澤若卻覺得,雙瑜的心情並不太愉悅,從剛剛的那出戲幕開始後。

片刻前,雙瑜一顆顆拋著夜明珠,滿場轟然,隻有與雙瑜共處一室的澤若看的到,雙瑜疏散的姿態,以及堪稱索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