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瞪我啊,”江嶼說:“有本事你就起來揍我。”
江國明確實沒這個本事了,他脖子以下不能動,一點兒直覺也沒有,除了眼睛能作威作福外,連話也說不太清楚了。醫生說他以後大概就這樣了,最多通過物理康複訓練恢複一些身體的基本感知,但起不了什麼作用,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這就是江國明到死之前的後半生了。
江嶼心感悲涼,於是把所有責任和壓力扛在自己肩上,他不告訴任何人,自動屏蔽了他為之珍愛的七情六欲。
江嶼和江燕心照不宣,他們瞞著江國明,說這隻是暫時的,時間久了就能康複。不知道江國明信沒信,反正沒鬧了。
“你們倆消停點兒吧。”江燕十分無語。
一個半身不遂,一個全身不遂,就這模樣還能掐起來也是生命的奇跡。
江嶼啃完蘋果,又藏了一個,說放冰箱裏保鮮,藏個一年半載到時候還給江國明吃。江燕罵江嶼幼稚,江嶼不還嘴,嘻嘻哈哈地笑。
病房裏的氣氛挺輕鬆的,粉飾太平地快樂。
江嶼笑不了多久,又開始喘不上氣了,悶得慌,連著氣管癢,又咳嗽了,一連咳了好幾天。沒見好的趨勢,越來越嚴重了,拖到現在,鼻音也重。
江燕問:“江嶼,你是不是感冒了?別拖著了,趕緊看看醫生給配點藥把。”
江嶼在窗戶邊找太陽,含糊其辭地說沒事。
“怎麼沒事啊,”江燕曲線救國,又拿江國明當借口:“你要是好不了就別來這兒了,江叔現在抵抗力低,讓你傳染了怎麼辦啊?”
江嶼有嘴卻無法反駁,於是在江燕的威逼利誘下掛了第二天的專家門診號,就在樓下,來回挺方便。
“對了,”江嶼拉江燕出門,就在走廊說話,音量不大,沒讓江國明聽見,“燕兒,你一大姑娘貼身照顧老頭不方便,我繳費的時候順便找了一個護工,挺有經驗的,一些活你可以讓護工做——自己別太累了。”
江燕為難了:“這能行嗎?江叔脾氣倔,他能讓別人伺候自己?”
江嶼笑了笑,“你哄著他就行,他聽你的。”
“行吧,”江燕往病房裏走,回頭見江嶼沒跟上,又捂著嘴咳嗽,“江嶼,你到底怎麼了?”
“感冒啊,沒事。”
江燕也不敢往別的方麵想,“那你明天別忘了看醫生啊。”
“行,我知道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江嶼就沒打算去,他以為能混就混,可在江國明地授意下,他讓江燕盯著江嶼。江燕直到目送江嶼進了診室才離開,老的小的都得伺候。
醫生沒做太深入的檢查,聽江嶼說了症狀,又抽了血常規,也當感冒看,直接開了單子去排隊拿藥。
拿藥的隊伍挺長,江嶼倒是排得挺有耐心,最後取回來一堆藥,他捧著,邊走邊挨個裝進塑料袋。
這些藥拿回去也是應付江燕和江國明的,江嶼沒打算吃,就是數量多,他在處理的時候沒顧得上看路,撞了人,沒來得及進塑料袋的藥盒掉了一地,還混著對方的藥。
“對不住啊。”
江嶼沒看人,著急忙慌地蹲下撿。
“沒關係。”
熟悉的聲音帶著疲憊的困意在江嶼頭頂響起了,江嶼渾身一震,震得腿也發麻,差點沒蹲穩摔了。江嶼艱難的吞了口哦唾沫,心如鼓擂,還不得勁,直到衝到了嗓子眼叫囂。
江嶼渾渾噩噩地抬起頭,他看見林瑟舟的臉,七竅與五感集體造反,他認為自己的表情應該是扭曲的。
他們應該很久沒見了,刻意壓製的思念再次破土而出。
都說這世上感情和咳嗽是人類無法控製的事情,如今全在江嶼身上了,於是在這種複雜的局麵和心情下,江嶼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