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梨合上門,離去了。

今日她一直沒見著皇後娘娘,上午伺候梳洗也是,送早膳也是,都是讓放下東西就將人往外麵趕。

不會是被陛下傷了心吧?

青梨返回去的路上還想了一會兒,猛地晃了晃腦袋,算了,皇後娘娘不高興,陛下一定會在意的,要不了多久就會過來哄人。

重新恢複安靜,仍舊沒有人從內室出來,若是此時有人在,麵前的場景定會讓他噩夢連連。

女子的臉,一半美若天仙眉目精致,膚若凝脂;一半恍若惡鬼,潰爛坑窪。她的目光沉寂如同死去的黑色烏鴉,黑黢黢的眼珠子一動不動。

琉璃鏡將人的麵容照得清晰極了,女子麵無表情地抬手,按壓在那半張惡鬼一樣的臉上,每每劃過一處肌膚,都會變成光滑完好的模樣,細碎的啃咬聲讓人頭皮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冷食冰塊都融了些,冰冰涼涼的水覆在盤子上,終究抵不過彙集得越來越多的水珠,落了下來,將桌麵打濕一片。

女子起了身,對著鏡子彎了眉眼,紅豔豔的唇笑出詭異的弧度。

那猩紅的唇張張合合:“好了,我現在是皇後。”

她沒有高超的控製蠱蟲的技術,母親沒有教授過她。

那日去牢獄,就得了一隻蠱蟲——紅顏蠱,一種很小的蟲子,隻要爬過一人的麵目,它就能將其記住。

如果再攀附到第二個人的臉上,就能將其易容成第一個人的模樣。

不過,有代價——需要用蠱主的血肉飼養,且麵容無法再次恢複。

任羽沒有多猶豫就答應了,不過紅顏蠱每天都會在臉上進行活動,期間會痛癢難耐,隻有熬過去了,臉蛋才會重新變回美人麵。

蒼白細長的手指撚起勺子,挖了一勺果肉,任羽垂眸盯著果肉看了半晌,融化的冰塊越來越多,她方才送入口中,果肉摻雜了太多融化的水與黏膩的牛乳,有些惡心。

她才咽下去,就幹嘔了一下,頓時胃口全無。

任羽直接將勺子放了回去,掀起眼簾,外麵刺眼的光透過琉璃窗直直地進來了,刺眼又灼人。

搬出了歲延殿,她還有機會與周晏接觸嗎?

周晏怕是沒有表現得那樣喜歡任毓吧?

不然為何見到她與韓淮親熱,也無動於衷?正常情況,應當是將其他人留下的氣息都覆蓋住的。

任羽感受到臉部的異樣,僵著臉,顫唞著手覆蓋在臉頰上。

“罷了,來日方長。不喜歡更好。”

——

兩名童子立在冰塊兩側,交替地用畫著山水鳥獸的芭蕉扇扇動著,冰塊散發的冷氣隨著氣流吹拂到人的身上,十分地舒服。

榻上坐著兩人,皆是麵色凝重。

“哢噠——”棋子落下,碰觸棋盤,脆響闖入眾人耳中。

周晏淡淡地掀起眼簾,啟唇道:“國師,朕輸了。”

對麵的白發老道,低頭瞅著棋盤,局勢明晰。這是他第一次贏了周晏,他卻沒有笑:“陛下,輸輸贏贏不過一念之差。落子無悔,陛下可有後悔?”

周晏搖頭,沉聲:“從未後悔。”

國師道:“哦?你看看這局勢,陛下可有經過深思熟慮?”

周晏:“自然。”國師雖然是臭棋簍子,愛悔棋,但是……隻要得到一次重來的機會,便能絕處逢生。他從來都不輕視對手。

“既然心中已有答案,為何還來尋我?”國師已經伸手分揀棋子,白色的長胡須因為風朝著一邊傾斜。

周晏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因為捏著的時間過長,扳指與指腹的溫度都相同了,起不到冷靜的作用。他閉了閉眼,半晌,道:“朕其實是覺得後悔的,思慮的時間太短,朕不應該將皇後置於那般危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