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沒有聽錯的話,上頭不遠處發出哭喊聲的那個少女, 好像,好像是鄰居家的阿蕊姐姐……
她經常去阿蕊姐姐家同她一塊兒說話,記得很清楚,他們家的地窖沒有自己家的位置這麼隱蔽,就在後院的東北角,上麵沒什麼遮擋, 要是, 要是有人去了後院, 一眼就能看到。
阿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外麵阿蕊姐姐的哭聲越來越弱了,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害怕極了,覺得這深深的地窖也不夠安全, 還想要藏在更深的地方, 恨不得誰都看不見她。
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像極了催命符, 他們一家四口不知神經緊繃地等了多久, 或許是一刻鍾?或許是一個時辰?阿英也不知道,她隻知道阿蕊姐姐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其他動靜也逐漸遠去,自己的手背上卻被落了幾滴熱淚。
她已經沒有在哭了,那這淚是誰的?
她抬起頭,在黑暗之中,瞧見了自家哥哥那張混合著悲痛,憤恨,絕望還有茫然的臉。
好不容易等到上麵的聲音消弭,少年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就要往上麵爬,卻被阿英扯住了衣角,無聲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再等一會兒。
少年隻覺得心口有一股火在燒,不聽她的,抓住了從上麵垂下來的繩子,作勢就要往上攀。
然而還沒等他真正開始動作,上麵又傳來了一陣嘈雜聲,似乎是先前那夥兒人去而複返。
少年登時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像是木偶一般緊緊地貼在牆上。
雖然那些人來了又走,但少年這次沒有急著往上攀爬,方才那些人的去而複返讓他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他自己一個人被發現不要緊,但若是連累了爹娘和妹妹也被發現,他的罪孽就大了。
這次他們等了足足有半個多時辰,上麵安安靜靜的,除了風聲,別的聲音半點兒都沒有。
“阿兄,咱們上去吧。”
阿英極小聲地開口道。
他們不能一直待在地窖裏,會被憋死的。
少年木愣愣地點了點頭,隨即就打了個激靈,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小心翼翼地頂開地窖的蓋子,一縷光線通過縫隙投進裏麵,落在阿英的頭上,她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轉身想要將阿娘扶起來,腿腳卻因為坐著時間太長而酸麻得很,讓她有些站立不穩,不由得扶住了斑駁不平的土牆。
阿英蹲在臥房裏煮粥,怕廚房的炊煙傳出去引來了人,鍋裏的粟米粥冒起了小泡,她怔怔地看著,外麵的風聲傳來,她下意識緊了緊衣襟,阿兄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在她身邊響起:“我把阿蕊安葬了……”
他的聲音低啞又幹澀,阿英就蹲在爐火旁,聽了這個消息卻覺得手腳冰涼。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可……
屋內沉寂了許久,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阿英用勺子攪了攪鍋裏的粥,喃喃地道:“不知道,快了吧……”
不管是他們被戎人的兵們發現,亦或是朝廷的兵把戎人打敗,大概都快了吧。
……
太原府城外。
穿著甲胄的高壯男子掀了主賬的簾子走進來,他頭上梳著小辮子,紮著大戎貴族才能用的金線繩,麵色難看極了,但還是先單膝跪地行了禮,喚了聲:“阿大。”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跟他的發型差不多,隻是沒有穿甲胄,反而穿了一身輕便的衣裳,手中握著書,聞聲抬眼,不由得笑著道:“回來了?”
“阿大!那些周人們實在可惡!”
高壯男子急忙發起牢騷來,隻不過再大的脾氣都遮不住他的氣急敗壞,顯然是因為久攻不下,被太原府的守軍搞得灰頭土臉。
中年男人,也就是大戎左親王卻半點不急,耐心地開口教他:“你以為打仗是一蹴而就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