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直接連接實驗室,索翼坐在長廊盡頭時,更像是坐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他大半個身子都被光照亮,但一隻腳卻始終踏在黑暗裏。

“如果有人不聽你的話,你可以殺了他。”索翼把槍遞給荊訣,說,“不用經過任何人同意。”

荊訣沒接那把槍,是索翼主動把槍塞進了荊訣手裏,說:“給你。”

索翼站起來,又一次抱了荊訣,他嘴唇貼在荊訣耳側,用低而慵懶的聲音說:“我回去等你了。”

索翼這次是真的走了。

此時距離警船停靠,還有四十分鍾。

六號幾次將目光投向裴吟,似乎是發現了什麼端倪。但就像榆陽告訴裴吟的,實驗室裏的人,誰都不會打聽誰的消息,他們對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即便每天跟六號工作超過六小時的七號防護服下換了人,六號也看不出來。

裴吟當時正用玻璃棒扒拉著燒杯裏的結晶體,他隻在高中的時候上過幾節化學實驗課,知識儲備量僅限於“認識”和“清洗”。

從實驗室到警船停靠的海邊需要四十分鍾,以荊訣和裴吟的速度,最快也不會少於三十分鍾。

也就是說,十分鍾內,他們必須要走了。

裴吟給荊訣的巧克力被他吃光,包裝紙融在硫酸裏成了液體,裴吟看著那杯盛著高濃度硫酸的器皿,看著它傾斜,看著它倒下,看著它滾到荊訣腳邊,腐蝕了荊訣的防護服。

“六號。”荊訣故意等腐蝕麵積大了一點,才叫了一聲六號,說,“去拿一套新的防護服。”

裴吟抬眼,知道就是現在。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荊訣最後看向裴吟的那個目光非常自然,像是蜻蜓點過水麵,沒對周圍人造成任何影響,隻在裴吟心底激起一小片漣漪。

荊訣拿著之前五號交給他的鑰匙,跟六號一起向無菌室走。

荊訣知道,等他回來的時候,裴吟一定已經安全離開了。因為荊訣不但相信裴吟,還將那把槍留給了裴吟。

荊訣跟六號一起走到無菌艙,他解開自己的衣服,同時命令五號:“去拿。”

六號不敢違背荊訣的命令,他立刻走向儲藏室的深處,但他心裏始終打著鼓,因為他知道,三號的腿從來沒有骨折過。

六號回來的時候,荊訣依然站在門前,六號悄悄鬆了口氣,他將防護服遞給荊訣,然後說:“我先回去了。”

“等等。”荊訣說,“這件太小了,換一件。”

荊訣翻出防護服的尺碼給六號看,六號一看,居然真的是自己情急之下拿了小碼的衣服過來。

六號加快腳步回到儲藏室,翻了半天才翻出另一件適合荊訣的尺碼。

——差不多了。

荊訣至少拖延了五分鍾的時間,裴吟應該已經順利離開。

風平浪靜的海麵上,天空像是在藏藍色的墨汁裏加了一瓢清水,逐漸變亮之時,一艘熄了燈的警船緩緩靠近岸邊。

黎皓第三次呼叫裴吟:“裴吟,收到回話,收到回話!”

瞿麗不敢用大型照燈,隻敢用小型手電筒照射著船下的區域。

此時,距離裴吟離開正好過去兩個小時。

但岸邊空無一人。

——沒來,誰都沒來。

荊訣,裴吟,秦勉,誰都沒有準時出現。

黎皓開始心慌,他命令另外兩個警員:“向遠處搜尋。”

兩個警員分別跑到船的兩側,目光極盡所能的飄遠,但岸邊始終不見半個人影。

三十秒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黎皓知道,錯過這一次,天亮之後,停船的難度要遠高於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