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第1章

偌大的法庭上,國徽巍然懸掛,四四方方的檀木桌,高如刑樁的紅漆椅,旁觀席坐著寥寥數人,空氣中迴盪著壓抑的氣息。

案件審理過半,公訴方開始回應辯護人的意見,被告是個瘦弱的小平頭,在席位上不安地拉扯著手銬,清脆的聲響中,呼吸沉重而焦躁。

一個身背筆直的男人坐在律師席,過於厚大的黑框眼鏡和不合裁量的律師袍顯得整個人格外瘦削。他不急不緩地翻閱材料,回應辯論的問題,即使被法官多次打斷,聲調也不見高亢,公訴方言辭犀利,男人也遊刃有餘地閃躲與攻擊。像一場沒有歡呼的拳擊賽,雙方進行著最後的博弈。

男人的眼眸始終微微向下垂著,沒有一點積極性的樣子,可說出的話邏輯分明,帶著幾分沉悶的信服感。

冷淡的辯論結束,到了最後陳情,男人摘下眼鏡,似是空洞地望著被告人的方向,看著被告聲淚俱下地陳述著自己誇張的不幸和悔過。

麵無表情地聽完,又麵無表情地等待意料之中的改判。

揉揉鼻樑骨,感覺有些疲憊,男人收拾好厚重的材料,躲避被告家屬的感激涕零,沉默離席。

法院門口的視野最是舒坦,在高高的台階上,沒有電線高樓隔斷天空,沒有車水馬龍擾亂耳膜。他像往常一樣,抬頭享受柔和的秋日陽光,舒適的氣流蒸發掉身上的涼意,骨架終於閒散下來。

一步一步走下階梯,摸出鑰匙準備取車。正是這時,被攔住去路。

「聞辰易。」

拿鑰匙的手微頓,聞辰易轉身,不出意外又是那個人。他感到無聊地抬眼看去,那人比自己高出很多,他問:「陳警官有事嗎?」

「我旁聽完庭審的全過程,不愧是聞律師。」陳既明的語氣卻不像讚揚,「販毒的案子都可以判緩刑。」

「我在庭上已經說過了,劉昀雖然是齊克武的小弟,但跟那個案子沒關係。」他的語氣疏離,似是不想接觸來人,「沒事我先走了。」

陳既明雙手插兜,久經鍛煉的體格在警服的映襯下顯出威嚴,攔住他的去路:「在聞律師的眼裡,人命就這麼不值錢。一個警察死了,卻沒有人能為他的死買單。」

聞辰易麵色平靜,似乎等待著陳警官的下文。

「齊克武跟你聯繫過嗎?」

果然。

聞辰易沒有回答,繞過他要去開車門。

可車門很快被反手抵住,陳既明就著居高臨下的位置重複道:「齊克武跟你聯繫過嗎?」

「讓開。」聞辰易的聲音冷冰冰的,「立案庭就在旁邊。」

陳既明掃了眼一旁立案庭前長長的排隊隊伍,似乎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威懾力。

「陳警官,說話做事講證據,你這樣何必呢。」

眼前人精明的模樣讓陳既明不太舒服,他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見那人對旁邊的巡邏人員招了招手:「鄭哥,好久不見,今天又輪班啊。」

一位身形富態的中年男人朝這邊走來,兩人開始寒暄一番,陳既明不得已往一旁挪了一步,暫時打消了質問的想法,「聞律師,當心點,老沈的案子咱沒完。」

聞辰易渾然不覺,打了招呼坐上車,擰鑰匙點火,示意對方閃開。

陳既明側身讓路,筆直佇立,目視車子開走,若有所思。

「401齊克武販毒案」是市局非常重視的案子,原因是不是這個案子裡的毒品數量有多大、毒販網絡有多寬廣,而是在實施抓捕的那一天,市局折了兩名警察。初生牛犢的小警察在混戰中殉職都能夠理解,而刑偵支隊副隊長沈然在嫌疑人的窩點被爆頭實在是每一位市局人員都不能容忍。沈然出現在毒販窩點的原因不明,時間不明,嫌疑人齊克武至今在逃,整個案子已經定性,可始終有迷霧籠罩在不能言說的背地裡。而作為支隊長的陳既明,在經過多方盤查訊問之後,最後將事情的關鍵落到為另一位販毒首腦辯護的聞辰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