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誰說北方沒有梅雨天?靠近首都的S省一改往年旱得地裏汆皮兒的傳統,嘩啦啦地連灌了快半個月的雨水。地裏的泥點子被膠鞋鞋底帶出,再甩到淺藍色雨布上,還有幾顆黃泥巴被前麵人拔腳帶到臉上。
陸鬆寒挺直了腰,擦去泥巴後索性拉下雨披帽子用雨水衝洗臉蛋。回頭看眼自己那輛停在身後的依維柯,她暗暗歎了聲氣。雖然知道支教學校所在的這個村鎮交通不太便利,但陸鬆寒想著好歹這會兒都二零一二年,總能乘到公交車去城裏購物吃飯吧。可眼下她背著大登山包,後不著車前不著店的,既沒有公交送她,跑鞋和襪子別說進水,泥也沒少進。
好在西邊的葛村已經露頭,幾棟零星排列的小二層紮在水泥路兩側。水泥路往東延伸穿越了農田,在市道岔路口下要架設一個緩坡,才能幫助人和車輛越過兩米的落差。地勢的落差幫助雨水不僅傾注進田間,更早就漫過了地頭,連那層烏雲下灰黑的水泥路都被衝上的泥土蓋上了層泥被。
今天早上E大學支教小分隊的四名成員在這個城市碰頭後被告知自行去葛村中學報道即可,相關證明資料早已經送過去了。幾個初次見麵的人湊錢包了一輛依維柯,黝黑幹練的司機拍著胸脯說他二十年駕齡外加對葛村這一帶特別熟悉,準保在下午一點前將幾人送到。這一“準保”就遇到了暴雨,好不容易挪到了葛村前,老依維柯不幹了,索性熄火賴在路頭休息,司機無奈地在雨裏踢著車前蓋。
支教小分隊的帶隊雷光芒勸大家,“我們步行去學校吧,估計不遠了。”
“陸鬆寒同學,你的登山包是不是很重,我幫你提吧?”雷光芒見陸鬆寒臉色有點發白,神情也楞楞的,擔心這個女生跟不上趟。
擺擺手的陸鬆寒托了下大背包,“謝謝,沒事。”額頭發絲濕成一縷縷的掛在在幾乎沒有遮擋作用的帽簷下,身體下意識地往另一側偏開。
“我聽去G省支教的同學說,洗澡打水都非常麻煩。”另一個支教小分隊的成員、中文係的白霜上前和鬆寒並排而行,“瞧這麼大的雨,我們一定不會缺洗澡水。”她鞋子裏的水在腳趾縫中擠來擠去,“我眼下缺一雙幹爽的腳丫子。”
“我隻想睡一覺。”兩人身後的化材學院的朱鉻愁眉苦臉得耷拉著痘痘,“不是說教育局會派車來接麼?結果讓我們自己報道。這來到村口了我們人生地不熟,學校也沒個人來幫我們搭把手接行李。”他是四個人中最喜歡埋怨的那位,一路念叨個沒停。
“說實話,我本來想支教半學期的,但是年底考研不是心裏沒底嘛,索性找個偏僻的鄉下好好複習。”朱鉻上前一步和陸鬆寒並肩,“不像你們保研的,早就知道自己有戲了,有沒有壓力,想去哪兒玩就到哪兒玩。”他的口吻裏揶揄著一分酸意,“搞不明白你怎麼也簽了一年呢?不過如果要提前走,應該也不麻煩。”話音落下,白霜和雷光芒都不約而同地深深看了朱鉻一眼。
“你現在回家也來得及。”鬆寒笑著回朱鉻,眼神被前麵一輛開得氣勢恢宏的電動三輪所吸引,一聲連貫而刺耳的喇叭聲提醒了左右人讓開道路。而四個人排成縱列準備讓路時,那輛車卻停下來,“等我前麵掉頭後再接你們。”說話的是個稚嫩的女孩聲音。
三輪車從他們身側緩緩駛過後再提速到前方岔路口,龍頭一抹就輕鬆甩過車身,再開到他們身旁停下。
“你是葛村中學的老師?”白霜對上開車女孩的眼,發現這是張還沒長開的孩子臉:稚氣賭氣似地攢在眉間,單眼皮下的眼睛更顯得單薄細長。女孩很快別開眼神,“是鄒老師讓我來接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