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睡覺,懷裏躺著她。

“我考慮不周全,島上沒有準備香水,明天我會多給你摘一些花兒,就會很香了。”

然而這個夏天,她的身體到底是比花兒凋零得更快。

他一天天看著紅粉變枯骨。

在夏季的一個雨天,他親自把她埋葬。裴川知道她死了,他沒瘋,隻是有些難過而已。

隻有一點點,一點兒難過。

他咳出了血,大雨打濕他的衣服,他撒上最後一抔土。

“我有些恨你。”他靜靜地說,“我有時候會想,這輩子憑什麼呢,我從年少喜歡你到現在。你看不到,聽不到,我沒有牽過你的手,沒有吻過你的唇。但是你死了,我成了這幅樣子。你沒有一天喜歡過我,施舍的東西也並不多,卻占據了我的一輩子。”

“這太不公平了,然而我也知道,這世上,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人。我們怪不了你們這樣的人,自己把心獻出去,別人不肯接受罷了。”裴川撫摸著墓碑上的“妻”字,語調分外淡,“你別想我為你發瘋,我清醒著,你也別覺得我活不下去,我沒有那麼孬。被斬斷小腿的時候,我都活下來了,如今無病無痛,我會活得更好。”

“隻不過。”他頓了頓,“愛一個人太辛苦了,如果你出現,我一定不會愛上你了。我也不會對你那麼好,我這幾年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是個沒有良心的小壞蛋。”

這場雨下完的時候,他讓醫生給他植入了往生。

真是神奇的東西啊,往生融入骨血,心裏立即空得要命,他記得有關於她的點點滴滴,卻屏蔽了一切感情。

裴川摸摸心口,這樣挺好的,貝瑤小姐。

他做回了他的satan。

往生組織一年年強大,他最孤獨的時候,來年六月又下起了雨。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回到這片島嶼開始種玫瑰。

其實沒那麼愛她了,他心想。

玫瑰的荊棘紮了手,他並沒有任何波瀾。

satan看著墓碑上的字,她也不過是一位特別的故人而已。生前不屬於他,死後沒法離開他。

也不知道這位“故人”頂著裴姓入葬,會不會覺得難堪屈辱。

他有時候甚至想不起她的模樣,幾次猶豫著想讓人改改這墓碑上的字,然而張了張嘴,又覺得心裏堵得慌,幹脆沒有再提。

那時候裴川25歲,他覺得幸好她沒有遇見25歲的自己,少年時一腔無畏的付出和默默守護,如今的satan再不可能做到了。

他自私虛偽,並且再也不會喜歡這樣一個簡單快樂的小姑娘。

這位故人,除了長得過分好看,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25歲的六月,他說:“明年,我會找個賢惠的女人結婚生孩子,然後我一定幫你把墓碑上的字抹去。”

可是26歲這年六月,他手握玫瑰,有些惱怒生氣,語氣冷淡道:“明年就會把你忘記了,我真想不通,以前怎麼會喜歡你,這些年仔細想想,高瓊都不比你差。”

孤零零的島嶼,花海無人。他刻薄尖銳極了:“甚至沒人會像你這樣不識好,即便我沒有植入往生,現在也肯定對你厭煩了。”

嬌滴滴的姑娘,有什麼好的呢?重話不敢說一句,做什麼都要哄。

他這樣冷漠刻薄的性子,恐怕早就厭煩了。

明年!他說,明年就會忘記她了。

不然他要年複一年像個傻瓜,在孤島為她種滿花朵嗎?

後來他做了一個夢,這一年的27歲,他並沒有遇見踏錯時空的“小禮物”。一直到死,他也沒有再結婚,沒有他口中的孩子。

他活了82歲,老的時候,世界滿目瘡痍,隻有這片島嶼,鮮花盛開,海浪拍岸,天空和大海都是蔚藍色的,隻有他頭發白了。

裴川睜開眼睛的時候,大口喘著氣。

他目光尚且冷淡,心跳卻迅疾。兩種往生在他體內相爭,最後末代往生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