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離地球的萬丈高空,聞路明的神情比平時輕鬆很多,這段時間他忙得連軸轉,每天從實驗室回家幾乎都是半夜。有一次我去學校找他,剛好碰到他和兩位教授談專業問題,我第一次知道聞路明也可以滔滔不絕地講話,哪怕麵對年齡和資曆都更老的前輩也依舊從容不迫,整個人仿佛發著光。
那幾天我看聞路明總有一種濾鏡,甚至想把他供起來鍍個金身,直到聞路明一句話打碎我的空想:
“教授也要吃飯的,我不做你做嗎?”
我看看自己的手,把圍裙給聞路明係上,說:“還是你來吧。”
落地後我才知道聞路明說的更北的北方是什麼意思,艙門打開的瞬間,北風卷著幹冷的空氣撲麵而來,我隻是張嘴哈了一口氣,睫毛就結上一層冰晶。
抬頭看天藍得透亮,雲層被風吹散,像一塊觸手可及的巨大水晶玻璃。我不自覺伸出手來想要感受來自遙遠極地的風,剛一秒就被聞路明抓住按進了自己口袋裏。
他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問:“你的手套呢?”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笑著說:“聞老師比手套暖和多了。”
聞路明早就習慣了我貧嘴,麵不改色道:“那也得戴手套。”
遠離城市的邊陲小鎮人煙稀少,而聞路明找的房子在更偏遠的山腳下的村落裏,是一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紅頂白牆小別墅。茫茫雪地裏一片這樣的建築,遠看像童話故事書裏的插圖。我問他怎麼找到這裏的,他說這是在國外讀博時一位同學的房子。
而開著笨重越野車來接我們的絡腮胡大叔是那位同學的大伯,聞路明說村子裏的人都互相認識,每年新年夜大家圍在一起舉辦篝火晚會,那位同學今年忙於科研無暇抽身,讓聞路明把這裏當成自己家隨便玩。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深入地親近大自然,村子背靠山林,不遠處有一麵結冰的湖泊,積雪像沙粒一樣幹燥粗獷,在陽光下被風揚起,反射出鑽石一樣細碎的光芒。
聞路明走在前麵和大叔攀談,我跟在後麵努力分辨大叔的口音,最後還是聽不懂放棄了,專心致誌聽踩雪的嘎吱聲。
大叔把我們送到門口,說需要幫忙隨時去隔壁找他,聞路明道了謝,進屋把行李放好,開始對付客廳的壁爐。房子似乎經常有人打掃,幹淨得不像是長時間不住人的樣子,我脫了鞋盤腿坐在地毯上,陽光照進來,曬得人眼皮紅紅的。
“聞老師什麼都會。”我說。話音剛落,壁爐燃了起來。
聞路明拍拍手上的灰,說:“誰讓言喬什麼都不會。”
我哼了一聲,抬眼看見窗外油畫一樣的景色,不自覺喟歎:“這裏好漂亮。下次把貝兒也帶來。”
說完想到什麼,我看向聞路明問:“這裏有手機信號嗎?”
“有,天氣差的時候可能不太穩定。”聞路明問:“怎麼了嗎?”
“睡前給我哥打個電話看看貝兒。”我回答。
離開前我把貝兒帶回家拜托言頌幫忙照看幾天,言頌氣得夠嗆,說我自己出去玩就算了還把貓留給他,當他是保姆還是什麼。但當他察覺到貝兒身上聞路明的信息素時又忽然噤了聲,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半晌半是警告半是勸誡地說:
“言喬,有些東西再像也是假的。小心別把自己陷進去。”
我知道他誤會了,但我從來沒有因為信息素而混淆誰和誰,也就懶得多解釋。
天黑時忽然下起大雪,手機信號變得斷斷續續,我沒能如願跟貝兒打電話。隔壁絡腮胡大叔邀請我和聞路明去家裏吃晚餐,他烤了整雞和羊排,還煮了當地特色的甜奶茶。到他家發現院子裏栓著幾條哈士奇,大叔說等明天雪停了,帶我去湖麵上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