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當年死的那個人是不是寧冽,為什麼警察說死的人是你,為什麼殯儀館的人會把你的骨灰盒給我。

還有,雲桐街搶劫案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的手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看到我給你發的消息,你

為什麼不回複。

但再多的問題,到了她這裏,全都變成了女人感性的直接體現。

匡語湉抽噎著,她隻糾結一個問題,非要他給出回答不可。

“你怎麼、怎麼舍得……”她發出一聲很長的哭聲。

“你怎麼舍得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

她的哭聲仿佛能把心肺都撕裂,那麼多的眼淚,人體裏怎麼會有這麼多水分呢,她看起來快要

把自己體內所有儲存的水分都通過眼眶流出來。

匡語湉問寧凜,怎麼舍得。

是啊,怎麼舍得。

寧凜抬起左手,擦去她的眼淚,但擦不完,根本擦不完。

她從小就愛哭,被他精細嗬護著寵上了天,以為從此遠離眼淚滋味,沒想到又被他重重摔落在

地,自此匍匐於紅塵,回不到天上。

這個愛哭鬼,他哪裏舍得。

舍不得的。

但舍不得又怎麼樣呢,有些事,早就不是舍得不舍得能決定的了的。

“對不起。”

寧凜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對不起,小葡萄。”

匡語湉看他的臉,她問他:“理由,我要理由。”

她年紀不小了,但哭起來依舊像個孩子,那一瞬間她不是二十八歲,她還是二十歲,還在跟寧

凜吵那場沒有吵完的架。

“憑什麼、憑什麼你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

她一步步逼近,把寧凜逼到角落裏,抵靠在牆邊。

她苦笑,心口很痛,“寧凜,他們說你死了,我不相信。可是他們都說親眼看見了,所有人都

說你死了!他們說我隻是自欺欺人,你早就化成了灰,隻有我一個人覺得你沒死,隻有我!”

她在哭,在鬧,在嘶吼,瘋狂地發泄著自己八年來的委屈和絕望。

真的是太絕望了,八年啊,八年沒有盡頭的等待。匡語湉無數次說服自己,又無數次地不願相信,她在等待和放棄裏來回掙紮。

“你沒有死你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

她哭到最後已經沒有力氣,眼淚也終於流不出來,像是流完了一生的淚水。

“為什麼啊?寧凜,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到最後,匡語湉都不知道自己在問點什麼。

他真狠,就這麼不聲不響一走了之,又不聲不響地回來。

他是個烙鐵,將自己烙刻在匡語湉的生命裏,燙得她血肉模糊,無能為力。她好不容易撫平了

舊傷,可他一回來,那道傷疤就開始隱隱作痛,漸漸潰爛流血,淌出一道道膿水,一道道都在嘲笑她、諷刺她——

匡語湉,你承認吧。

你根本忘不了他。

你從來,從來都沒有一天忘記過他。

*

寧凜也很痛。

他好難過。

但誤會能解釋清楚,苦衷可以進行坦白,政府也能讓他重新拾起自己的身份,但也僅僅隻是這

些了。

匡語湉感情上受到的傷害,他又要如何彌補。

她對他的怨念是那麼真實,她的眼淚和歇斯底裏也是那麼真實,她真真切切地因為他受了八年

的苦,見了八年的地獄。

寧凜蹙眉,腦中一閃而過在火鍋店裏看到的匡語湉和徐槿初相對而坐的畫麵。

那男人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男朋友,重點中學的數學老師,他們坐在一起吃飯,他看她的目

光很專注也很溫柔,給她倒碳酸飲料時會貼著杯壁,筷子用熱水燙過一遍再遞給她,倒牛肉丸時手壓得很低,不讓湯水濺到她一點點。

他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