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那是大寧,是寧凜。”

老嫗一愣,“是大寧?大寧回來了?”

匡語湉點點頭。

她的身影在路燈之下,被拉得細細瘦瘦,和著風雪一晃一晃,像隨時都會飄走。

老嫗靜靜地看著麵前纖弱的女人,她的眉眼看起來很悲傷,但始終沒有落淚。

老嫗拍了拍腦袋,想起什麼,驚呼:“誒,不對,大寧,大寧不是死了嗎?”

她在原地轉了兩圈,費力地想著,從亂糟糟的腦海裏掏出一點點往日的殘餘。

“說他要搶人家的錢,還打死了個警察哩!就死掉了!是不是啊葡萄?”

是不是啊,葡萄?

老嫗的話一下讓時光倒流,讓她回到了二十歲,回到了那段痛苦的歲月。

所有人都問她,葡萄啊,到底是不是?

那個老街裏最飛揚驕傲的年輕人,忽然某天在雲桐街持槍搶劫,瘋狂之下開槍殺死警察,挾持

的人質有哮喘病,驚嚇之下昏死過去,出於無奈,狙擊手開槍將他當場擊斃。

他自己就是警校的學生,怎麼還會開槍殺死警察呢?

他是不是本性如此,分明就是臭水溝裏的老鼠,非要裝出道貌盎然的好人模樣。

他騙了我們所有人,是不是?

他是殺人狂,他是個瘋子,是個變態,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啊?!!

匡語湉手掌蓋住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從喉頭裏發出輕聲嗚咽。

她像要把這八年的絕望都放在這一句回答裏。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這種人啊。

寧凜怎麼會是這種人呢。

那是她的寧凜,她最愛的寧凜,考上警校,發誓要做一個好人的寧凜啊。

匡語湉失聲痛哭。

“不是的,他沒有!是你們錯了,你們弄錯了!!”

她的心口泛起絞痛,等得太久了,她甚至忘記自己最開始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堅定地相信他。

也許不需要為什麼,相愛的人本就不需要為什麼。

眼裏的淚一顆顆落下,喉嚨裏的嗚咽漸漸變成小獸般的嘶鳴。

匡語湉的肩膀劇烈顫唞著,緊緊捂著口鼻,淚水模糊了視線。

第十四章

耳邊響起一聲很長的歎息。

然後她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老年人身上慣有的氣味混雜著溫暖,幹枯的手掌一下下在她

背上輕撫,用自己僅有的仁慈安慰這個愛哭的孩子。

“沒有,沒有,錯了……我們錯了……”老嫗一次次重複著匡語湉的話。她未必能理解聽到的話

的意思,因為她早就癡癡呆呆,不辨人事,她隻是下意識地安撫懷中的女人,如同每一個年長的長輩安慰小輩那樣。

匡語湉的眼淚砸下來,情緒來的很洶湧,她終於再也繃不住。

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場美好的夢。她怕隻是自己的臆想,等夢醒來就有人告訴她,寧凜根本

沒出現過,他早就死了,他的骨灰盒還是她親手從殯儀館裏認回來的。

“阿婆。”匡語湉唇瓣哆嗦著,她淚眼朦朧,一邊哭一邊說:“他沒死,那就是他!他沒有死,他回來了,活著回來了……”

老嫗有樣學樣:“他沒死,沒死,回來了,活著回來了。”

“他沒有死。”

老嫗學:“他沒有死。”

“他還活著,他回來了。”

“他還活著,他回來了……”

匡語湉發瘋一樣,回抱著老嫗,哭得喘不上氣。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隻有這個瘋癲的老人家是

她唯一的支撐。

老嫗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手掌的老繭把她的臉都磨紅,她衝匡語湉傻笑,拉著她的手把她往

身後的方向扯。

“葡萄不哭,去找大寧。大寧欺負你,阿婆還要打他哩。不哭了啊葡萄,找大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