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想得到,薑繼祖居然能十年來對老家至親不聞不問,這是何等的泯滅人性。對老母妻兒都能狠得下心,能指望他善待自己的女兒?吳父可不信例外,他隻性本性,薑繼祖本性自私涼薄。
一瞬間,吳父心裏湧出殺意,在上海灘失蹤個把人太容易了。下一瞬,吳父暫時壓下這個念頭,若他身體好,倒可行,然而他時日無多,先後失去丈夫父親,慧慧怕是承受不住。以後無人護著她,她也該了解下人心險惡,多一點防備之心。
說的再多都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吳父去電報給手下阿坤,命他將薑家人引到上海和薑繼祖相認。他希望女兒能看清薑繼祖的真麵目,更希望她能果決處理此事,那樣自己走的時候能多一分安心。
那日薑明珠出了多年惡氣,瀟灑離開。被出氣的薑家人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一個慘字了得。
薑老太心如死灰,彷佛隨時隨地都能駕鶴西去。人活一口氣,薑天賜和薑明珠就是她那口氣。
可現在,薑天賜被切了子孫根,無論他到底是不是她親孫子,不能延續香火的薑天賜都是個廢人。心愛的孫女明明過得很好卻不管她死活。吊著命的那口氣徹底散了,薑老太已是生無可戀。
林婉娘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不過她大概屬打不死的小強,手腳並用著爬過去,撲在昏迷不醒的薑天賜身上絕望痛哭,哭得天崩地裂,對她來說可不是嗎?她滿心滿眼都是薑家的香火薑家的子子孫孫,現如今薑天賜的子孫根都沒了,還怎麼延續薑家的香火?
“天賜,天賜!老天爺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有什麼你衝著我來,衝著我來!”萬念俱灰的林婉娘捶胸頓足,“為什麼要折磨天賜,他才十六歲,他還沒娶妻生子,他還是個孩子!”
林婉娘放聲痛哭,以頭搶地:“大爺我對不起你,我沒照顧好天賜,我們薑家的香火斷了,斷了!”最後一口氣上不來,林婉娘眼前一黑,撅了過去。
要不是隔壁鄰居心善,過來瞅了一眼,薑天賜大概會死於失血過多。林婉娘光顧著哭祭薑天賜那一去不複返的子孫根都沒意識到止血這回事。
薑天賜也是命大,這樣都沒死,不過和死了也差不多,行屍走肉一般躺在床上,比死人隻多了一口氣而已。
林婉娘這人身上有一股韌勁,要不然也不能在這個世道下,咬牙養活了癱瘓的薑老太混賬的薑天賜。
可現在她的韌勁隨著薑天賜的子孫根一起死了,林婉娘心如枯槁隻剩下活著的本能,幹活掙錢照顧薑老太和薑天賜,卻照顧的沒以前那麼貼心自然,彷佛隻是依靠慣性在做事。
薑老太和薑天賜也慣性地吃飯活著,想死和去死之間隔著一道天塹,絕大多數人窮其一生都無法跨越。薑老太和薑天賜不屬於少數,他們想死卻不敢死,於是生不如死地活著。
轉機出現在一個陰沉沉的下午,陰暗髒臭的破屋迎來一個陌生人,自稱在上海見到了薑繼祖,看樣子過得極好,便來報個信。至於他為何這麼好心,那是因為以前受過薑家恩惠,然後留下十個大洋略表心意,揚長而去。
這麼一個破綻百出的謊言,薑天賜和薑老太卻深信不疑,因為這是他們活下去的支柱未來的希望。
了無生氣的薑天賜彷佛被打了一劑強心針,快速回春,激動之下扯動下麵的傷口,痛得出了一身冷汗。薑天賜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等他找到爹,他一定要和薑明珠好好算這筆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