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懲惡

◎諸位可還眼熟?◎

臨近年關,揚州的街市正是最熱鬧的時節,磨豆腐、蒸棗花,三兩書生守著攤子賣桃符,臘味酒香飄得滿街都是。

唯有祝家一片縞素,當家老爺子一走,往日那繁盛的宅子如今隻剩冷清。

西廂的芙蓉浦是如今唯一還燒著銀炭的地方,火星跳出銅爐鏤刻的海棠纏枝紋,劈啪作響。

雪色從薄如蟬翼的窗紙上透進來,晦暗如夢。

“姑娘!趙家的人到了!”一個穿淺色小襖的丫頭闖了進去,將榻上的祝清圓驚醒。

趙家?

一聽見這兩個字,祝清圓便驚得直接從榻上坐了起來,胸脯起伏不定。

即便已經重生了,但祝清圓對於趙家還是深刻的畏懼。

她始終記得,上一世他們將小芍活生生打死的模樣,還有自己被迫替死時的驚懼。

可惜她沒能重生回祖父離世前,既沒能再見到祖父一麵,也未能阻止祖父寫信將她托孤趙家。如今前往趙家的路,她不得不再走一遭。

祝清圓閉了閉眼:“將趙家的人安置在別院吧,暫時不必見我。”

“是。”小芍一邊允著,一邊將祝清圓扶下床梳洗。

豆蔻年華的小娘子,膚如脂、聲色嬌,唯獨一雙眼,介於丹鳳與桃杏之間,稚氣中倒透著幾分高貴。

她病了這些日,如今也該出去走走了。

祝清圓披上厚厚的大氅,端著手爐前往正堂,朝小芍吩咐道:“將府裏剩的人都叫來。”

揚州自古富庶,織造和鹽業不說,如今更是借著海陸兩道的彙聚,成為整個大魏的國庫關隘。而祝家,便是揚州最大的行商。

若說大魏之富三分揚州,那麼揚州之富八分都在祝家。

祝清圓的祖父祝懷邑親緣淺薄,五服內隻餘這個最為疼愛的小孫女。

一朝落入寒冬的運河裏,彌留之際老人隻能修書一封遞往京城趙家。

趙家家主乃當朝太傅,長女則是如今的皇後。孫女嫁給此等人家,想必也不會受苦。

但他怎知,人之欲念一旦生根,會開出怎樣狠毒的花。

趙家也好,祝府的仆從也好,哪一個不是為了堆金疊玉之財,盯上她這位孤女。

上一世直到要走的那一天,祝清圓打開庫房才知曉,尋常珠寶都快被搬空了。這些仆從早就打著順手牽羊的心思,隻等祝清圓上路便開溜。

穿堂北風夾著雪霰吹來,凍徹膚骨。

祝清圓端坐正堂,吹了足足一炷香的冷風,才等來那些姍姍來遲的刁仆。

掌管外庫鑰匙,負責采買的那位吳婆子一來倒先堵了祝清圓的話:“許二家的那些人一走,府中實在是忙不過來,老奴來遲還望姑娘勿怪啊。”

嘴上阿諛,實則是個十足的油皮子。

祝清圓蓋著茶,沒說話。

吳婆子一開口,剩下的那些人也紛紛附和。

“是啊姑娘,這偌大的府邸,我們光是掃落花都掃了幾個時辰。”

”府中器物的擦洗也才過半呢。”

……

鞋底碾滿落花的祝清圓,盯著香幾側邊的厚塵微微一笑,不點破他們:“各位都是府裏的老人,祖父身後事也多虧了你們操勞。”

“不敢當不敢當!”吳婆子一邊擺手一邊側頭。

寒風將吳婆子袖間的氣味送到祝清圓鼻尖,烏沉、白腦,像這樣一金一盒的西蜀香膏,她一個仆從如何用得起。

祝清圓心下更確定了。

於是她嫋嫋婷婷站起身來:“歲除在即,圓圓如今孤身一人,不日又要上京,這一走,怕是餘生都不再回來。所以我想著不如和各位一起吃頓筵席,作為辭別。”

“這……”天下無白餉,這些仆從自然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