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行追悼會的一切已經準備好了。

莊佩佩靜靜地坐著。

她特別選了一個偏遠的位子,但是那一身大露背玫瑰紅短裙,和這全是黑白相間的大廳有些格格不入,顯得異常醒目。她的麵色蒼白如紙,嘴唇上透不出一絲血色,隻有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怔怔望著牆上掛著的大幅遺像。

因為時間的緩緩流失,她整個人展現的並不像一身耀眼的裙裝那樣明亮,而是一層說不清楚的陰霾。

這裏是莊家老宅的宴會大廳,莊佩佩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厚重的鐵門把莊家大宅外擠滿的各大報刊電視台記者和各種喧囂都隔離開來,隻有大廳不時傳來低沉的哀樂,院子裏擺滿了政界商界人士送來的花圈,工作人員早就換上一襲黑衣,進進出出準備著即將要開始的儀式。

大廳內坐滿了數百名來參加莊氏父女追悼會的賓客,大部分都是已逝者莊尚明先生的生前好友,而真正為他女兒而來的親友卻少的可憐。

莊尚明生前的威望一向是極高的,自從老父手中接過莊氏後把公司從當年的單一家族式企業發展到現在在全世界已經擁有百家頗具規模的集團公司,不僅涉足銀行和保險等幾十家金融機構,還控製著許多化學、製藥、食品、房地產、航空和電訊數碼產業。二十年中在商場打拚,凡是認識他的人,和他交過手的人,哪怕隻有一麵之緣,無不稱讚他的人品極佳,做人磊落坦蕩。雖說商場如戰場,但莊尚明從不用卑鄙下流手段,每一場仗打的都讓對方心服口服。和妻子陳怡月的那段青梅竹馬攜手相伴的感情,更是一段佳話。

可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企業家,卻在一周前吞服大量安眠藥自殺身亡,隻留下一紙遺書,稱自己患憂鬱症多年,再也無法正常麵對人生。

在無數的報刊雜誌爭先報道莊尚明去世的消息同時,也大膽猜測著到底他兩個女兒誰會是莊尚明遺產的最後贏家。誰知大家茶餘飯後的議論紛紛還沒有平靜下去,莊尚明的後事甚至都還沒有安排完,他的大女兒就在幾天前被綁架撕票了。

莊佩佩看到主持人上台,用十分惋惜的口吻說,“謝謝各位今天的到訪,各位來賓,各位親友,今天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在這裏悼念莊尚明先生,以及莊佩佩小姐!”

莊佩佩的嘴角漸漸泛起一絲怪異的苦笑。

沒錯,她來參加的,正是爸爸和她自己的追悼會。

已經記不起來遊蕩了幾天了,她對周圍一切已經近乎麻木。上一幕仿佛還是綁匪無視她最後饒命的懇求,惡狠狠地拿著繩索一步步接近,而在喉嚨劇烈疼痛幾乎昏厥一刻,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輕輕地托了起來……已經死了嗎?她分明看到綁匪把她的屍體用黑色塑膠袋裹起扔進臭水溝,她分明聽見那人對著電話一通討好賣乖,“莊太太,事情已經辦妥。”

莊太太……這世上還會有幾個莊太太想要她的命呢?

莊佩佩的眼神不由朝著台前望過去,那裏正坐著一對傷心欲絕的母女,那是莊尚明的遺孀陳怡月,以及莊尚明的二女兒莊薇薇。她們聽著悼詞相擁而泣,陳怡月的頭發散亂地披在肩膀上,平日裏高貴的儀態再看不到,如今為了丈夫和大女兒的去世哭到不能自已,幾乎就要暈了過去。

而莊薇薇更是滿臉淚水,她一麵啼哭,一麵還要用力支撐著母親柔弱的身體。母女二人孤寂傷痛的身影,在場的任何人看了都會唏噓一聲,很多人不禁動容,跟著抹起眼淚。

唯獨莊佩佩完全沒有被這兩個人的絕佳的演技折服,她隻是冷冷盯著,盯著這對半小時前還神情沒有半分傷感的母女,她們舉杯慶祝,慶祝計劃得逞,慶祝遺產到手,她們早就興奮地訂下了明天去米蘭購物的機票。

“哎,莊尚明真是可惜了……你瞅瞅那照片,還是那樣一表人才的模樣呢,怎麼就想不開了?”

“是不是真像八卦雜誌上麵說的被莊佩佩氣死的?”

“噓,小聲點!”

莊佩佩聽見周圍有人小聲議論到自己,她無奈笑了笑。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閑言碎語是她沒聽過的呢?他們叫她:莊家的恥辱。她還會不知道自己在外的不良名聲嗎?她都快要背得出來,那些報章上醒目的標題:酗酒、鬧事、抽麻、打人、吸毒、拘留、變賣家產、父女大打出手……

這幾天,她聽得太多,看的太多,麵對了一次又一次的真相,經曆了一回又一回的精神崩潰之後,她已經近乎於平靜。

“上個月周刊做了一個莊佩佩一夜情大揭底的調查你們看沒有?我的媽呀,她到底是有多作踐自己?再怎麼說也要看看自己姓什麼吧?”

“她當初拿啤酒瓶開了人家腦袋,她媽陳怡月不是還聲色俱下給人賠禮道歉的?全家人都被她連累,莊薇薇每次出現記者都圍著問她姐姐又在哪裏惹了什麼亂子?還好這二女兒教育的好,出落也美麗大方,儀態談吐都沒得挑,也算是慰藉一下莊太太吧,總歸還是有個能靠得住的晚年了。”